楚留香熄了油灯,便擎着一枝蜡烛站在一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唐子期。唐子期看了楚留香一会,直到空气中似都带了炙热的躁动来,他方才掩下心底那几分不自在,开始伸手换衣服。
将外衫褪去,唐子期便蓦地忆及自己里衫内怀里的项链,便也不肯再脱,只接过蜡烛看向楚留香,眼底的意思颇为明白。
楚留香有些无奈,唐子期的身材很有些看头,高高大大的典型,身上的肌肉块看上去很硬实,像极了这个人。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开始解自己繁复的衣带。
目光所及之处,不得不说……唐子期的反应,还真是很有意思。
一开始唐子期还克制住自己的目光落定在楚留香的肩胛骨处,然而当楚留香将外衫褪去后,月白色的皮肤露了出来,习武之人特有的筋骨外加楚留香素有的身架,唐子期只觉喉咙微微有些发干,连带着眼睛都不知道该往何处看了。
这般模样,竟像是被逼急了的豹子……一看就是个雏儿。
楚留香忍不住失笑,却也不敢再逗他,伸手从他手里将蜡烛接过来吹熄,继而将床幔挑开示意道:“唐兄请。”
唐子期低低哼了一声,似乎是在掩盖自己的失态,却还是小心地没有惊醒靠着里面好梦正酣的南云,然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加意外的问题……
既然南云睡在了最里面,岂不是说他和楚留香,中间连个间隔都没了?!
一片漆黑……这对于古人或许毫无压力的环境,让唐子期依然忍不住握了握拳,好在虚空之中又是黑暗一片,大抵亦是没人会发觉。
唐子期摸索到床边卧下去,尽量将自己蜷紧,方才低声言道:“请。”
话音未落,便觉楚留香已然躺在了他身侧。
以唐子期的为人,饶是在现代都极少有与人同榻而眠这样的事,何况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古代。
他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卧榻之侧若是有个人,自己还能不能安睡。
然而后来他才发觉,这全然是自己多虑了。
楚留香只觉自己身侧的人呼吸一点点悠长起来,大抵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睡实过去,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这也算是杀手?卧榻之侧睡了人都能安眠,该感慨这人防备心低亦或是为了自己的不被怀疑与有荣焉?
楚留香叹了口气,目光浅浅逡巡了一圈,只觉唐子期眼底似是有着隐隐的青紫色,显见是这些日子累狠了,躺了一会,楚留香最终还是起身取了一枝安神香,然后和着烛火点了起来。
正准备吹熄蜡烛之时,楚留香方才发觉唐子期翻了个身,被子落到了胸前,那人却依然酣睡着,脸上的神色极为平静。
楚留香看了一会,忍不住失笑,伸手想要帮被子帮他拉起来,就好像是无数次帮南云一样。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唐子期的胸前隐隐有一块突起,楚留香微微一怔,眉眼微微沉了下来。
犹豫了一下他终于伸出手去,心底是满满的歉意,然而将那个东西拿出来的一瞬,楚留香终于彻底怔住了--
那是一挂项链,千石僧人一次酒醉露出的项链。
楚留香一直记得千石僧人唯一一次提及过自己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或者说是求而不得的爱情。轻轻摁了摁项链上的暗扣,里面弹出一个小小的金质相框,相框极小,然而看起来曾被主人无比珍惜。
这大概就是千石僧人想要说的……被人拿走的东西。
一切瞬间连成了一个圈,千石僧人中了慢性毒,在他死之前有人过去拿走了一样东西回笑风堂交差,然后当千石僧人见到楚留香的时候,在说出一切之前,他已经没办法继续说话。
楚留香拿着那挂项链,只觉得心底百味杂陈,他控制不住地看向了床上的唐子期。那人依然睡得香甜,脸部线条看上去少了些往日的冷硬,多了些许温和而平静的意味。
轻轻叹了口气,楚留香忽然发觉自己的心率似乎比往日快了不少,太多的线索混杂不清,然而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所有的一切都一起系在了面前这个人身上。
再也没办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与唐子期无关,楚留香没有再睡过去,他坐在那张之前被唐子期拉出来的藤椅上,双手支在下颌上慢慢阖上眼,将眼底的情绪一并掩去。
天光破晓之前,南云先是醒了。
他看向椅子上坐着的楚留香,有些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小声问了一句:“小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南云开始叫楚留香小师父,叫唐子期二师父,然而大师父的位置却始终留了下来,留给了那个千时僧人。
小孩从来都不懂得说谎为何物,然而楚留香和唐子期都选择尊重他的选择,一个孩子倘若就没有了感恩之心,或许也是个很可怕的孩子。尽管楚留香曾经为了那个“小”字纠结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