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有针顺着他的脊骨一路扎下去,又拔出来,留下这些骇人的瘀斑。
确实是有什么东西曾深深扎入他的脊骨,一直深入到脊髓的深度,但不是针而是细长的铜丝。
那是从铁甲的躯干深处蔓延出来的神经触手,以这种简单粗暴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手段,达成与人体的神经接驳,最终得到以精神驱动铁甲的结果。
这次祭典上众目睽睽之下嬴成蟜一败涂地,嬴政踩着他的头颅得到无限风光。但其实剥开那层表象嬴□□出的代价远比他更沉重,堪称惨烈。
昨天嬴政从祭典上回来时神色自若,脸上却苍白没有血色。
但他一直都是个有点苍白的小孩,是以也没人在意今夜秦王的脸色是不是比平时更惨淡了一点。
嬴政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他撑着那身沉重的冕服,一直走到雍都行宫的深处,走进秦王应当下榻的寝宫。
他转身叫侍从都退下,语速不紧不慢,甚至还有心思问了问华阳夫人今日的饮食,一连串冗长的对话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终于侍从都退下了,寝宫中变得静悄悄的,林久走到嬴政身边歪着头看他,嬴政也安静地看回来。
然后他猛地抓住林久的手,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林久身上。
到这时他的喘息才变得痛苦起来,抓住林久的手脱力地松开了,指尖无力地掠过青红两色的裙裾,最后堪堪抓住一点裙角。
他整个人都脱力地跪坐在地上,眼角抽动,脸孔因为痛苦而扭曲,抖着手解开层层叠叠的衣、袍、带、裳,最后他身上只剩下之前从铁甲胎宫中脱离出来时,那件单薄的黑色丝衣。
一点点轻微的血腥气飘起来,嬴政低着头,后颈上暴露出来的伤口还没有凝成青紫的瘀斑,而是泛红而肿起,正缓慢渗出成滴的血珠。
之后一整夜嬴政都没能安稳地入睡,他始终蜷缩着,手背上的青筋挣扎扭动如同活蛇。
神经接驳带来的幻痛如同火焰一般烧灼着他的神经末梢,血珠从他脊骨上连成一排的针孔中渗出来,又顺着脊骨滑落,最后变成干枯的血迹,仿佛那条脊骨上长出来血红色的鳞。
他带着那条血红色的脊骨过了一夜,而在夜尽天明之后,神经幻痛依然没有放过他。
所以此时他写东西的时候断断续续,不时顿笔。
强大的精神力量可以维持思维的清醒,但在剧烈的疼痛中,他没办法始终稳定住自己的手。
这种情况下都不需要传召侍医,任何人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修养,至少短时间内不要再接触铁傀儡,更不要再接触用来接驳神经的铜丝。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那就是嬴政自己。
李斯之前已经说了,昨晚并不是合适的时机,现在他们手上没有合适的甲士。
但对于嬴政来说这就是唯一的时机,为了抓住这个时机他不惜让自己成为铁傀儡中的甲士。
当时有多痛,又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他已经付出了代价,那就必须要得到千倍百倍的回报。
所以他明明可以早早退场,却忍住疼痛留下来和公卿们说话,镇定自若而不动声色。
秦重武德,可勇武也是有时限的,他要在所有人都被他那片刻的勇武冲昏头脑的同时,把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全部拿到手。
所以他事先授意李斯去和白起说话——没人知道那天他们说了什么,此后也没有再发生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一切都重新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一个月之后,秦国的武安君白起奉命出使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