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万不得已”吗?傅婉初突然觉得自己像怀抱百宝箱的杜十娘,她多怕遇到一个李甲。可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很不吉利,狠命地摇摇头。她不做杜十娘,沈仲凌也绝对不是李甲,她怎么会成为杜十娘呢?!
母亲当年为了父亲,从家中逃婚。她以为有爱情,抛却身家清白,来给父亲做小,气得祖父和她断绝关系,可她又得了什么呢?
公子自是多情,他对你专一,对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是专情。母亲那样满腔情意,到头来青春都搭在了偌大的王爷府的钩心斗角、争风吃醋上了。
最后做了当家主母又怎样?当初心思单纯的小女儿,磨炼到后来只剩下一身空洞犀利,她冷笑着说,再也不信情了。父亲那样多情,见一个爱一场。到最后母亲心灰意冷,祖父家早就不能回了,只能远走天涯。
她不愿再走母亲的老路,鸳鸯到死不分离,她不信这世间就没有一心一意。
六天,通州城里的兵粮只能支撑六天。
手指抚上粗粝的树干,仿佛抚上斑驳的心事。她不能这样等下去,她不能眼睁睁让自己的感情坐以待毙。
荣逸泽着人送来的文书堆放在书桌上,这几天她都没有翻译,都积成了一小摞儿。婉初的手指在那摞文书上轻轻点了点,拿定了主意。
一大早,荣逸泽的侍从叶迪又来送文书。叶迪瞥见那成堆的文书,只当没看见。出来的时候,荣逸泽交代过,只管送来,若她译好了,给你你便拿着,若没给你,你也别催她。
婉初接下信来,请他坐下。叶迪却是毕恭毕敬地站着:“傅小姐有什么话请吩咐。”
婉初见他虽然向来话少,却又是个心里明白的人,也就不婉转,直接问他:“可方便请三公子出来见一面?”
叶迪却有些为难,嗫嚅地说:“傅小姐,实不相瞒,三公子此时不在府上。”
“能方便告知他在何处吗?我有急事找三公子。”婉初言语殷殷。
叶迪想了想,低声说:“三公子在玉致书院。”说完悄悄看了看她,婉初点头谢过他,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叶迪想,难道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叶迪走后,婉初稍稍整顿衣衫,带上手包匆匆出门而去。
那一日荣逸泽说过:“你这样帮忙,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荣三。”他姐姐荣清萱是内阁总理的儿媳妇。她需要的东西,大约只有他能帮忙拿到。
她是没有时间再等了,五天,还有五天。
黄包车夫听她说要去玉致书院,先是诧异了一下,快速地打量了一下面前清丽的小姐,她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但看她出手阔绰,也就不再理会那些,拉起车飞快地跑起来。
此时也才早餐的时间,书院门口很是清静。婉初拍了拍书院的大门,过了一会儿方才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开门。
一条粗黑的辫子斜搭在她微微隆起的胸前,辫子松松散散,披着一块云锦披肩,打着哈欠,显然刚从床上起来。
小酒看见拍门的是个年轻的小姐,很是惊讶。
她自七岁被卖到风月场里,见惯了拍门寻夫婿的,期期艾艾、哭哭啼啼;也见过踹开门就抽脸的,那都是凶神恶煞一进门都要破口大骂的。后来随了白玉致来到她自立的书院,往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少遇到一大早就来寻事的女人。
这样一位清矜的小姐,倒是头一回见。看她衣着样式虽然老旧,但料子却是极好的,也不应该是走投无路来投奔书院的样子。
于是小酒带着奇怪的神情问她:“小姐您找谁?”
“请问荣三公子在这里吗?”婉初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小酒听见她找荣逸泽,好像了然了什么似的,忽地掩口笑了:“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傅。”
“傅小姐,您等等,我去给你通报一声。三公子这会儿怕是还没起呢。”
傅婉初点点头在门前等着。心里虽然着急,但除了等也没别的法子。
抬头看到漆地红字镶着金边的门匾,上面有行书的四个字“玉致书院”。飞檐下,两盏油纱红灯此时还有残蜡燃着,透着单薄的绢纱,露出淡橘色的光,分外的柔媚。
她又看了看大门两边的对子,上书:“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突然就想起来这书院是什么地方了,然后腾地脸就红了。
玉致书院不是临着闹街,算是在偏僻的一条巷子里,但也偶尔有人经过。那经过的人便有意无意地把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阵,婉初被那过路的人盯得脸分外的烧。
荣逸泽其实早就起来了,梳弄好头发穿戴整齐,过来一看,白玉致还蜷缩在鸭绒被里,似醒非醒的,便俯下身去撩拨她的头发:“还乏呢?”
白玉致脸色殷红,娇媚一笑:“哪次来不闹得人乏上一天?”
小酒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问:“三公子可是在小姐这里?”
“什么事情?”白玉致问。小酒是个聪明伶俐的,一般这么早很少会打扰她,更何况是打扰荣逸泽。
“书院外头来了一位姓傅的小姐找三公子。”
白玉致俏眼一瞥他,嗔道:“三郎出手,真是没有折不下的花。这大清早的,倒找上门了。”
荣逸泽也觉得纳闷,傅婉初虽然对他谈不上冷眼相待,也绝没有青睐有加。这会儿居然找到书院来,仿佛给被人捉奸在床一样,来了趣味,脸上就荡起一个得趣的笑:“她来这里找我?今天倒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