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跟卫庄并不熟稔,自打卫庄被从水中捞上来之后才开始有更多的接触。她以为她挽回了他的悲剧,但实质上卫庄还是走向了自己的宿命,只是与前世相比,延后了一日而已。
萧槿祭奠罢,让出位置来,卫启濯将香楮摆好,俯身祭拜。
他面上神色肃肃,似乎是沉浸在什么思绪里。
待到祭讫,他又对着墓碑凝望少顷。
其实他觉得兴许他跟卫庄之间原本就有着什么联系,不然为何偏偏是他进入了卫庄的壳子里。他之前有一瞬曾以为他回到自己的壳子里之后,卫庄会回来。但这个举业淹蹇的书生终究是一去不返了。
卫启濯敛眸。大凡世间之事,大约冥冥之中总有定数。
众人一一祭拜罢,正预备返回城中,天上忽然彤云密布,俄而雨伴风起。
雨势不大,空空蒙蒙,轻纱一样,竟有几分江南烟雨的意味。卫启濯知夏日天气多变,故来时带着伞。
小厮去马车上取来了四把伞。萧槿打着伞往坟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被浇灭的香楮和剩余的纸钱,对卫启濯道:&ldo;纸钱没烧完,怎么办?&rdo;
这个好像比较紧要。
卫启濯顿了顿,道:&ldo;你先跟宋夫人母子两个回马车上,我重新点火,在这里看着纸钱烧完。&rdo;
萧槿如今也反应过来卫启濯方才那举动应当是担心自己再换魂,眼下听他这般说,忍不住低声道:&ldo;你不怕了?&rdo;
卫启濯轻叹道:&ldo;要换方才大约就换了。再说,若真是还要换,那我躲也躲不过。&rdo;
宋氏跟卫晏不解地看着眼前夫妻二人。这俩人一脸严肃地嘀咕什么呢?
萧槿见卫启濯态度坚决,抿唇踟蹰少刻,道:&ldo;那好。&rdo;她转眸朝着墓碑鞠腰一礼,轻声道,&ldo;表哥魂去十年,伏望安息。而今敬修时享,以申追思。呜呼哀哉,尚飨。&rdo;
卫晏忽然红了眼睛,抬手抹了一把泪。
当初他们寄住在萧家时,萧槿一家就待他们极好。他一直以为他兄长的抠门会得罪萧槿,但萧槿也并不介意,还因为一个梦提醒天福看好他兄长,莫让他落水。
如今他兄长都去了快十年了,他们也早已经跟萧家分隔两地,萧槿跟卫启濯来一趟山东却还绕远跑来祭拜他兄长。他跟他母亲遇着什么难处,卫启濯也从来不厌其烦地提供庇护。
卫晏跟着众人往马车那边去时,一路频频回头。
不知为何,他看着长身伫立在坟前的卫启濯,总觉恍惚之间,他的身影与兄长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卫启濯见众人已走,将手中山水竹纹的油纸伞高举在重新燃起的香楮纸钱并一排供享上。他方才命人在坟前石台上放了个大钵,燃烧的纸钱在里面迸出火星,卷曲成烟。
&ldo;转眼之间,已经过了近十年了,&rdo;卫启濯面朝坟茔,缓声道,&ldo;我虽不知道我们为何会有这样一段奇遇,但我觉得我们之间大约是有牵连的,说到底我也是用了你的身躯,我感谢你,也感谢你的家人在那段时日里对我的照拂。&rdo;
细雨蒙蒙,飘落伞面,击出绵密的轻响,衬得四野越发阒寂。
卫启濯郑重道:&ldo;我会帮你保护你的家人,你可安心。&rdo;
萧槿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远远看到卫启濯仿似是在跟卫庄说话,觉得这一幕有些诡异。她踟蹰一下,转头询问宋氏:&ldo;姨母,我听说表哥之前尸身一直不腐,姨母添土时,可发觉有何异常?&rdo;
&ldo;头先棺榇未封,我去年添土时,便钉死了棺椁,&rdo;宋氏道,&ldo;当时开棺,他仍旧仿似睡着了一般,容颜如生。我彼时跟晏哥儿对着那棺榇哭了许久,犹豫再三,还是将棺椁封了。&rdo;
宋氏触到了心中痛楚,两眼冒泪:&ldo;总是不能因为我们的私心就让他一直不得安息。&rdo;
萧槿陷入缄默。人死如灯灭,但留给亲人的苦痛总是难以消磨的。前世她死后,萧岑他们大约也是这样的。
众人回去时已近夜禁。
卫启濯告诉宋氏母子,他已经敲打过知县,那知县往后不敢为难他们。
他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询问卫晏读书的状况,得知他已经中了举,明年要赴京考会试,点头道:&ldo;义弟明年若能登科,便可带着宋夫人来京城这边落户。届时也好有个照应。&rdo;
卫晏有些讪讪。
他能过了乡试已是觉得幸运,会试哪是他这种火候的人一次就能过的。不过他听萧槿说萧岑明年也要参考会试,届时他倒是与萧岑凑到了一处去。
宋氏为萧槿夫妻二人腾了个院子出来,晚夕饭罢,将萧槿拉到自己屋里,说起了那个药方。
&ldo;我头先未曾跟姐儿说完,那药引子不太寻常,&rdo;宋氏示意萧槿坐下,&ldo;姐儿听我慢慢道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