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启濯坐在灯火摇荡的书案前,对着桌上写到一半的家书出神少顷,往圈椅上一靠,将手里的笔按在了砚池里。
他原以为自己不过出门两三月,尽快办完事就可以回京了,兴许还可能因为袁泰的举动而提早回京。
但是如今,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他与萧槿今生相识以来,最多也就分别过半年,照着眼下这个趋势,可能又要分别半年。他对他们母子惦念非常,每回看时辰的时候都会想他们母子可曾用膳,可曾睡下。
他预备将家书写完时,一公吏忽然敲门进来,在他耳畔低语道:&ldo;大人,蜀王府的长史前来拜谒,说要见您。&rdo;
他蓦地绷起脸,须臾,语声微沉:&ldo;将人请进来。&rdo;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后,卫老太太又因着风寒病了一回,这回的状况并不比去年好上多少。萧槿瞧着这副光景,有些担心卫老太太会在卫启濯外出的这段时间内出什么意外。若是那般的话,他或许会跟前世一样错过见亲人最后一面。
中秋前夕,萧槿去看望卫老太太时,老人家已是力气缺缺。萧槿从旁照料着老太太用了药,又勉强笑着陪老太太叙了一回话,听老太太问起卫启濯何时能回,踟蹰一下,道:&ldo;夫君信上说,兴许要等到下月才能回。&rdo;
她前阵子询问卫承勉是否要给卫启濯去信说明卫老太太病势沉重的事,让他作速回来或者上奏要求派人接替他。卫承勉考虑到诸多因素,对此也十分犹豫,一直委决不下。
卫老太太抬了抬眼皮,平静道:&ldo;眼下我也不是不能动,等到治不下了再知会他也无妨。至于能否赶得及,端看天意了。&rdo;
萧槿一愣,老太太竟然看出了她的心思。
&ldo;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眼下已近耄耋之年,算得上高寿了,我头先每日晨起活络胫骨也不算无用功,&rdo;卫老太太叹息道,&ldo;只是有些儿孙不省事,我回头闭了眼也不好跟先夫交代。&rdo;
萧槿瞥眼一睃,果见坐在不远处的傅氏脸色明显一僵,神情不善地暗暗斜了她一眼。
傅氏八成是想到了卫启沨的婚事,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并且她认为这是她儿子的污点,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每次卫老太太感慨儿孙的时候,傅氏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总觉得是在影she她儿子。
萧槿心里冷笑,傅氏恐怕还不知道,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日内,她的日子可能都会比较难过。
萧槿回了昭文苑后叫来了明路,张口便道:&ldo;将消息都放出去了么?&rdo;
明路鞠腰答应了一声。
&ldo;做得小心么?&rdo;
明路心道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少爷以前常让做,早就做出经验来了,嘴上却不敢这样说,只恭敬道:&ldo;少奶奶放心,小的知道分寸。&rdo;想了想,又道,&ldo;少奶奶,二少爷三少爷那头要不要也……&rdo;
&ldo;不必,如今这般已经足够,姑且静候结果。&rdo;
萧槿实在太了解傅氏的为人,加上她前世听卫韶容讲了一些事,知道她在背地里没少咒卫老太太死,她觉得应该给傅氏一些教训,也算是顺便报一报她跟她那些前世今生的旧账新仇。
于是她让明路去往卫承劭身边下人那里散播一个消息,大致便是傅氏对卫老太太心怀不满,卫老太太此番再度病倒就是傅氏在背后使巫术咒的。
卫承劭不大信鬼神那一套,但却是个大孝子。当初卫启沨堕马昏迷不醒时,卫承劭尚病急乱投医找了一群道士斋醮,如今听说母亲的病兴许是老婆咒出来的,情感偏向之下,不气才怪。
卫承劭也是知道傅氏对卫老太太心存不满的,只是傅氏平日里行事审慎,卫承劭没抓到她什么把柄,这才相安无事。如今听到这种风声,兴许休了傅氏的心都有。
萧槿望一眼西坠的斜阳,眉目染忧。如果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一场大风波。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中秋之后,老太太病体一日比一日沉重。到了八月底,已经水米难进。
卫承勉此刻已然无暇去思虑更多。他急急给儿子修书一封,命人日夜兼程送去荆襄。尹鸿如今还被扣着,眼前的事于他而言实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