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中毒”和“发疯”两个字眼儿,黎妃马上吓得花容失色。
熙贵人已经彻底失去力气,两个小太监放手后便瘫坐在地上,低着头无声啜泣。
楼雪色看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如我所说,阮嫔发疯并非冲撞阴邪,而是被人下毒暗害所致。通常来说,阴邪妖灵没有同时附到多个生人身上的可能,所以最开始我就排除了这个猜测。之后我把注意力放在阮嫔与两位宫女的共同点上,在得知发疯的还包括阮嫔养的那只双花猫后,终于找到了线索。”
不明就里的三位嫔妃如坠云雾,满腹疑惑不知从何说起。
“膳房送来的饭菜,主子和下人都会吃一些,如果有毒,怎么其他宫女没事呢?再说了,我那边吃的是和阮嫔屋里一起出锅的饭菜,没道理她出事而我安然无恙啊!”襄嫔最是不解。
楼雪色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到三人面前:“有毒的不是饭菜,也不是熏香。确切些说,这两样东西都没有问题,但是合到一起就剧毒无比,足以致人发疯了。”
黎妃等人低头看了几眼,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那张纸上有御医书写的诊断,还有额外几句话,其中很清楚说明,烹饪用的鲜百合与紫苏合本性相冲,不可同时服用,即便研磨成熏香粉末吸入也不可以,否则会导致神智失常,也就是所谓的发疯。
而阮嫔的病,最直接表现就是疯狂。
“阮嫔时常对身边宫女说自己对不起熙贵人,姐妹一场,却因毫无意义的虚名日渐疏远。因此那天熙贵人笑着送来熏香,告诉她要保重身体时,阮嫔天真认为,自己得到了好姐妹的原谅,却不知道,于她而言,那是致命的毒。”
端起茶杯,打开熏炉盖子,楼雪色将熏香浇灭,眼角里藏着一丝惋惜。
“熙贵人深谙各种香料功用,心里清楚鲜百合与紫苏合放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所以刚才在喝了百合玉珍汤后,她见公公燃的是紫苏合,立刻想到自己也会如阮嫔一样中毒,说什么都要离开这房间。按照我的猜想,当她从皇上那里得到名贵的紫苏合香料作为赏赐时,就已经对曾经的姐妹起了杀心,所以说阮嫔发疯并非偶然,而是源于一场久远的阴谋。”
低低啜泣声不知什么时候变为哑笑,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苍狂,到最后,竟然如同疯魔一般。
熙贵人瘫坐地上,斜抬起头,阴恻目光死死盯着楼雪色,面上笑容狰狞:“是,我是故意把紫苏合送给她的,我就是想让她疯掉!她不是喜欢跟我抢吗?好啊,我不与她争,皇上给我的,我给她便是,就看看到底谁能活到最后!”
黎妃闭上眼,扭头不忍再看。
昔日姐妹情深,一起入宫,一起幻想有朝一日能凰袍加身,无论喜怒哀乐都一起分享,那是这群终生都要耗尽在这深宫里的女子们,最美好无忧的时光。
可叹的是,这份美好总是不长久,当感情与名利、与一生荣华相比时,胜利的,往往是那份无尽贪欲。
以及,由此衍生的嫉妒,憎恨,疯狂。
“公公,向皇上复命吧,这生意不在我生意范围内,接下来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楼雪色转身,迈着平静脚步离开馨香缭绕却充满悲凉回忆的房间,远远还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化为沙哑笑声,又慢慢变成哭声。
疯了的,又岂是阮嫔一人?
秦先跟着楼雪色寸步不离,走到玉涟宫外很远才长出口气,沉甸甸压在背上的紧张感缓缓消弭。
“雪色,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御医来来回回那么多次,居然没一个发现是饭菜和熏香相克,是他们太蠢还是你太聪明?”
楼雪色知道亲显示故意在逗她开心,清淡一笑,也放松许多。
“其实这件事很容易就能发现端倪。阮嫔和中毒的两个宫女都是在那间屋子里用膳的,正巧是染香之时;连那只双花猫也一样,那位公公说,阮嫔用膳时它就在屋子里走动,要推断出结果并不难。只是大家一开始就把真相往鬼神之事上想,难免会错过那些该发现的东西,御医也难免其俗。”
“这真是可笑了,看病救人的没发现病人中毒,驱鬼招魂的反而发现真相……雪色,我真服你,会打架会抓鬼还会断案子,我看啊,你一个人就能顶十个废物官宦了!”
秦先的话颇有些讨好味道,却也不失为事实。
楼雪色低头想想,忽而一声幽幽叹息:“能怪谁呢?一出事就都喜欢往妖魔鬼怪身上推,却有几个人知道,人心比恶鬼更可怕?”
恶鬼害人,不藏着掖着,终归还有踪迹可寻;人怀歹心,往往笑里藏尖刀,背后下黑手,许多人被坑害到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到最后却可悲地不知道自己死在谁手中,这还不够可怕吗?
过于萧索的语气让秦先也沾染几分忧郁,停下脚步拦到楼雪色身前,眼神诚挚干净。
“雪色,我知道你很难信任别人,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秦先发誓,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朋友的事,只要我有口气在,一定会保护雪色你不被人欺负!”
秦先人高马大,比常人高出一头有余,认真起来时,意外地给楼雪色一丝安全之感。
倒不是说他如何有力能够保护她,而是他的心,干净单纯的像透明冰块,没有半点杂质尘埃,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信任。
“有你这样的朋友,君墨离和顾展俦是十世修来的福气。”楼雪色感慨万千,眸中些许动容,“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不过以后你不能再犯傻,今早那种事以后不可以出现。”
秦先一脸欣喜忙不迭点头,还没看够和煦熏风般笑容,楼雪色却突然收起笑意凝眉看向他身后,墨色眼眸中倒映出一个纯黑身影。
没有脸孔,没有四肢,有的仅是一身混沌黑色,连衣衫都不存在。
那是实实在在,真正意义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