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放下茶盏,起身道,“是臣下家中事,臣心中已有计较,不敢劳动陛下挂怀。”
“此事牵连到朕的心腹重臣,怎能不计较。”洛信原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一张书信,并不给梅望舒,却拿给了叶昌阁。
“叶老尚书请看。”
那封书信并不长,叶昌阁展开看了个开头,脸色就是一变,看向梅望舒。
“拘押期间,听说此人是梅家姻亲,朕便命人稍微试他一试。只是稍加引导,令虞通判误以为是梅学士在京城犯了事,牵连到了他这个姻亲,因此才被千里拘拿。提审时暗示他,两家尚未成婚,若此时和梅氏退亲,虞家全族便不会受牵连。”
洛信原唇边带着浅笑,点了点叶昌阁手里的书信,
“他犹豫彷徨了整夜,最后含泪写下这封退婚书,保他虞氏全族。”
叶昌阁气得斑白胡须都在颤抖。
“任了州府通判,也算是入了官场的人了,怎能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不曾证实便乱了心神!这种糊涂姻亲,以后岂不是递到别人手中的刀!望舒,既然对方写了退婚书,这桩亲事不要也罢!老夫亲自给你家父母写信说明!”
梅望舒默然无言。
这件事便在御前定下。
洛信原浑身都舒坦了,悠然喝了口茶,
“姻亲讲究门当户对,其实极有道理。若一方家族中有人身居高位,在朝堂里沉浮久了,经常遭遇大风大浪;另一方却极少经历风浪,遇事不能应对,只会惊慌失措,把同船人都拉下水去,这姻亲便不适合。雪卿觉得呢。”
梅望舒沉默坐着,不肯说话。
最后被逼得厉害了,才缓缓道,“虞通判生性并不适合官场,思虑眼界都浅了些,因此看不穿陛下的考验,但其人本性是好的。若非如此,梅氏当初也不会考虑和虞氏结亲。”
洛信原听着听着,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
“怎么,你还替虞五说话?”他淡笑一声,“心疼妹夫没了?”
梅望舒啼笑皆非,摇头否认,
“虞氏确实不适合和梅氏结为姻亲,臣原本也在筹备着退婚之事。但虞通判如今受了考验,虚惊一场,还望陛下遣人安抚,告知实情。”
洛信原难看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些,点点头,“放心。朕会好好安抚他。”
这件事便不再提了。
但梅望舒平静的那句‘其人本性是好的’,始终在他心里横亘不去。
来来回回地揣度着,竟又想起在临泉别院时,窗外听到的那句若是良人,为何不嫁。
心里的气一股股地冒上来。
洛信原的话锋又转,重新提起之前的话题,
“一时兴起,想画一副梅家千金的画像,看看一母同胞的嫡亲胞妹,长得和雪卿像不像,如此而已。此事劳烦叶老斟酌,达成朕的心愿。”
叶昌阁皱眉,“望舒的老家在临泉,远在千里之外,为了幅画像兴师动众,这——”
“哪里兴师动众了。”洛信原指了指叶昌阁手里握着的那封退婚书,
“叶老尚书不是正打算着送信给雪卿家中的父母?找个画师随行即可。”
叶昌阁沉吟不语,竟真的考虑起来。
梅望舒眼见话题方向越扯越不对,出声阻止,“老师!”
叶昌阁用眼神示意她出去说话。
两人御前告退片刻,在外面的空旷庭院里散步,叶昌阁抚着花白长髯慨叹,
“难得陛下终于想开了。一时兴起,给令妹画幅画像倒不是什么大事。还是选后大事为重。望舒,不要在细微末节的小事上纠缠。”
梅望舒默不作声,走出几步,脚步一顿,“老师,学生还有些事,要单独找圣上回禀。”
原路回去。
洛信原依然坐在内殿高处,手肘撑着华丽宽大的龙椅扶手,右手指尖拨弄着腰间挂着的淡紫色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