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坐在步廊外悬空的红漆栏杆高处。
双腿离地,两手往后撑着栏杆。
居高临下地望着站在西阁屋檐下的黑暗阴影里、拒绝走进阳光下的困兽。
穿堂山风猛烈,梅望舒身上宽大的袍袖被山风吹动着鼓起。
“过来,信原。”
她对他说,“既然已经离开地下,上了西阁,为什么不从阴影里走出来。”
洛信原站在长檐下,屋檐阴影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身形。
以斗笠黑纱覆面,隔着几步距离,只能看到一双幽亮狂乱的眼睛。
面前明亮的夏日阳光,仿佛一道天堑,隔断了他走出去的脚步。
他在暗处徘徊不前。眸光满是压抑和挣扎。
“下来,雪卿。西阁风大,快下来。”他痛苦地道,“你那边太亮了。我不能过去。我不能靠近你。”
“为什么。”梅望舒问。
没有回应。
阴影里的困兽缓缓倒退,把自己隐藏在更深的暗处。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跳下去的。你生性恬淡平和,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不会有什么事能让你想不开跳下去。”
洛信原喃喃自语道,“上来一趟,看见你无事,我也安心了。”
后退的脚步绊到了门槛,他细微地踉跄一下,彻底隐藏在暗处,转身欲走。
西阁外的阳光下,梅望舒若有所悟,低头看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
“信原。”她叫住了他。
对着转身回来、默然注视的人,她向他伸出了秀气的手。
“看我的手。”
“你总觉得我的手干干净净。沾了血,就是弄脏了我。”她微微地笑,
“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又不是后院里娇养的不谙世事的女眷,怎么可能像你以为的雪白干净、不染尘埃。”
她在阳光下打量着自己纤白修长的手,“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比起干干净净地在后院圈养一辈子,干干净净地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我更喜欢自己如今的样子。”
“虽然京城十年,厌倦了朝堂步步算计的日子,想要闲居……那是因为局面已经平稳了。若是重来一次,再回当初的内忧外患之时,我还是会选同样的路,入京为官,陪伴信原,铲除权党,步步为营,把自己的命捏在自己手里。”
斗笠下方一层黑纱也遮掩不住洛信原惊愕的神色。梅望舒看在眼里,又笑了一下,露出了唇边细微的梨涡。
“看,即使你我相伴多年,你也并不总能猜中我的心中所想。”
唇边细微的梨涡带着笑,也带出一丝淡淡的嘲意,
“你总说想要留住我。”
“但你怎么知道被你刻意藏起来的那个信原,留不住我呢。”
洛信原站在西阁门边,终于沙哑地开口了。
“被我藏起来的那个洛信原,很坏。你不会喜欢的。”
“他会让你伤心,让你难过,让你哭,让你看到就害怕,一心只想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