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小弦扯了扯绳子,并不说话。她两手撑住阳台护栏,利索地腾身一跃,似匹灵敏的豹子跳入隔座。上面又传来一声口哨:“偶像。”
简苍家的玻璃橱窗蒙上了灰尘,不过不能阻挡她的视线。
墙壁上挂着一幅天使画,羽翅翩飞,色彩绚丽,是简苍在外求学的侄女简单的处女作,她还记得。小女孩曾经天真无邪地看着她,软求:“沙展沙展,你长得真好看,以后做我画里的模特吧。”
稚嫩的童音还回荡在耳边,如今也不见了那个有双明净眼睛的小简单,沙小弦看着酷似她的画卷,眼里涌起一阵酸涩。
壁灯旁边是束干花,编集在草篮里,秉持了主人淡雅谦和的风格,地板上散落几本摊开的杂志,阳光静静投射上柔和的光线,仿佛过了这么多年,这束花、这些书迎接了晚归的家人,直接传达出一种温馨恒久的宁静。
沙小弦紧紧趴在玻璃上,头抵着橱窗,哽咽着说不出话。
心底最卑微的请求已经被证实,原来简苍是真的不在了。
离开单身公寓前,沙小弦驻足仰望,感受她最亲的人曾经生存过的空间。
“沙小弦。”身后有人迟疑地唤。
沙小弦瞬间恢复了冷漠,面无表情转过身。一个形似她的女子站在三米开外,身穿优雅格子蓝长衫与板色精工长裤,白皙的脸庞透着利落清爽。
“还记得我吗?我是冷双成。”从简苍故居一路赶来,没去萧宅打听,而是当机立断来到这里的冷双成。
沙小弦冷漠地瞧着冷双成,眼神里没有一点波颤。冷双成看着她乌黑沉静的眼睛,缓缓开口:“我可以解释一切事情,你能跟我回去吗?”
没人应答。
“去港旗,简小姐希望你和我一起生活。”
听到这个名字,沙小弦镜湖一样的眼睛不起任何波澜,看得冷双成越来越心惊:“简小姐四年前病发……临终前曾经嘱咐我……”趁机说出了简苍患病后的事。
加上萧家门童的转述,两人的话给沙小弦拼凑出了所有事实。她一动不动地听着,眼睛珠映照明亮的阳光,竟然一眨不眨。
“你去哪里,沙小弦?”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听完后就转身离开,急的冷双成在她身后拼命追赶。
沙小弦越走越快,当年南北两境警校武术总冠军的金字招牌不是假的,她在狱中还坚持天天锻炼两小时,以她的脚力和体能,一般人承受不了。
没想到冷双成拖在后面,也没跟丢。
走到一处转角街店,她猛地回过身,单掌抓住冷双成肩膀,把人抵在铜铸灯柱上,冷冷逼视:“别跟着我。”
瞳仁里映出自己追赶得嫣红的两颊,看着和自己大同小异的脸,冷双成抿了抿嘴:“跟我回去,小弦。”
沙小弦初听,面色上有那么一阵子恍惚,仅仅是片刻,她面色又像千年寒冰:“没必要。”
隔着这么近,冷双成突然看到了她额头上细微的伤痕,紧紧塌陷的面颊,心里发酸:“你比我高,还没我重吧?有没有100斤?跟我回去吧,我能做很多你爱吃的东西,去年我报了烹调夜班,学到不少手艺,就当来试试我的厨艺吧,小弦,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真心哄求,这个简苍千叮咛万嘱咐的可怜孩子。简苍说,小弦变化很大,身上布满伤痕,都是在监狱里打架弄出来的,请冷小姐多耐心,陪着她慢慢走出自闭。
沙小弦猛然松了手,不发一语继续朝前走,转头间,冷双成甚至能看到她帽檐耳廓下的一点星白。
“我饿了,就会来找你。”最后,沙小弦沙哑着嗓子丢下一句,翻过栏杆,闪身融入了人群。
动作灵敏,伶俐干净,和她瘦削颓废的背影极不相称。冷双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回想那堪比动作明星的身手,呆滞震撼。
沙小弦就像一匹矫捷的豹子,三秒钟消失在她眼前。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做到那样冷漠而无动于衷,今天的小弦,给她上了很好的一课:不是她单方面努力,人家就能接受,看来她们两人还得慢慢磨合。
喧嚣的人声散去又来,冷双成茫然站了很久,回过神。她下意识地越过街道,朝消失的方向走去。路过一间装饰典雅的法式廊厅,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凌艺雅身着法国hers长裙装坐在沙发里,纤秀左手轻轻挽托栗发,右手手持一支轻薄粉色手机,正噘着嘴打电话,神情甜蜜,透出一种女子少有的娇态。
冷双成举步离开,走了一段路,想了想,嘴噙一丝冷笑又转了回来,不死心地慢慢退回身子,扭头朝里面看去。
方才空缺无饮品的对座果然坐了一个人,面色冷漠的顾翊。
看起来还是那么帅,尤其和对面优雅的女士相得益彰,很登对。
凌艺雅的角度变成了背对街外,她不时地掠掠秀发,姿态静美。冷双成看着玻璃映出清亮瞳仁的倒影,逐渐加深笑纹,按通了电话。
顾翊从西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脸上微微动容。冷双成看见他利索地靠向沙发背,和凌艺雅拉开了距离:“怎么想到再打电话?”
她不答反问:“忙不忙,顾翊?”
“不忙。”
“我现在缺《黄金海岸》的宣传资料,你能传到我邮箱里吗?”
“上次已经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