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茹云轻声应了一声,却并不曾抬起头来看他。
刘虎眼见着茹云不咸不淡的样子,又添了一句:“今日一仗刚打完,少帅说是要来上柱香,不然心里不踏实。”
茹云侧过脸去,问了一声:“怎么?是快熬不住了么?听说处州城内的日本人,打进打出好几回合了。”
刘虎叹了一声:“具体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总而言之,情势不是特别好,就是有些难了。我想少帅这会心下是不大痛快的,因而就来这里散散心。没想着,倒是巧了,听闻少奶奶也在这里,我这才冒昧来打了一声招呼。”
茹云微微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就听着“吱呀”一声,这斋堂的门突然开了。
这个时候,茹云就看到漫天的晚霞流光溢彩,天空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盒子。陶秋白就站在门前,他身后都是潋滟不可方物的晚霞,最后一缕金色的霞光笼罩着他。
只是他的脸在逆光里看不清楚,唯独他手中紧紧抓着的一串珠子,在霞光下如同明月一样皓洁。
刘虎与奶妈眼神交换了下,奶妈会意,立马弓着身子随着刘虎退到了屋外去。
茹云略略抬起眼来,就见着秋白已是走到了跟前。他今日果然穿着一身浅泥色凡立丁的军礼服,外套的翻领上别了一副金亮的领章,一双短筒皮靴靠在一起,乌光水滑的。
他看见了茹云,脸上并没有笑意,不过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他的一双飞扬的眉毛,往两鬓插去,一杆葱的鼻梁,鼻尖却微微下佝。
一头墨浓的头发,此刻稍显得有几分凌乱。虽然是风尘仆仆刚下前线,可是到底秋白的身段颀长,着了军服分外英发,可是茹云总觉得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总是要比寻常的武人多几分儒雅的。
陶秋白放眼望去,见茹云手里头还拿着针线,于是便将那针线拿了下来,扔到一边,拽起茹云的手就要朝外头去。
茹云略微一惊:“放开我!你放开我!这可是在庙里,休要放肆!”
秋白转过身来,一双眸子锐利地放出光来:“沈茹云,你最好乖乖闭嘴跟我来,否则,我可不保证你的孩子不出任何的问题。”
“你!”茹云一时间五味杂陈,只觉得心下气恼极了,不过仍旧暗暗压住了怒火,轻声道:“我想你总不是能对一个孩子下手的人。”
陶秋白冷笑了一声:“那个孽种,我就是当即掐死了,也难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茹云知晓陶秋白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实在是怕了他了,这个男人,究竟要执迷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心下的苦衷?缘君明明是他的亲骨肉,为何他却总是避而不见,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去伤害她?
父女相残,这样的局面,决计不是茹云愿意见到的,她只觉得脑中的血迸跃着,实在是头痛极了。她明明与平柏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如今无故却背负了这样的嫌隙,也实在是叫她心气难平。
“上马!”
秋白的马裤把他两条修长的腿绷得挺直,夹在马肚子上,像一双钳子。他的马是白的,路也是白的,树干子也是白的,那匹白马在猛烈的太阳底下照得发了亮。
锦云寺的山路上种满了松柏,那匹白马在松柏林子里奔跑起来,活像一头麦秆丛中乱窜的白兔儿。
年轻的陶秋白坐在马鞍上,迎着爽劲的风,顶着碧蓝无际的天空,纵目四望,宽舒地长长吸气呼气。他面上那满意的神情,竟如孩子一般带着几分狂喜,仿佛就要张开双臂大声叫喊。
但他的手一收,收回胸前,带住了马。茹云身子略微一抖,整个人也便落入了秋白的怀中:“放我下去!奶妈和缘君还在寺里等我呢!”
陶秋白将茹云箍紧了几分:“你这个女人,现下这个时候竟然还与我犟脾气。”
茹云并没有看清此刻秋白面上的神色,她不过看见秋白一勒缰绳,右手高举那柄马鞭,朝座马后臀一抽,猛松丝缰。那白马欢快地一声嘶叫,飞箭一般向南猛冲,撒开四蹄,如一道白色流星,划过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