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小心地扶起和尚,他身上连着牛头的脑袋,可我不能将那只角从他身体中拔出来,怕和尚因此而死掉。我叫他,发现自己声音颤抖而微弱,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和尚微睁着眼,脸色像地上火光一个昏黄。我想让他挺住,可我知道他已经挺不住了。摇曳的火光在我面前就像他摇曳的灵魂,就要离他而去,也离我而去。
&ldo;和尚!&rdo;杨巴叫了一声。
和尚咧开最艰难地笑了一笑,我以为是他将力气全用在了笑上,眼皮没有动一下。但是我错了。他抬起眼皮看着我,脸上的微笑依然在,他说:
&ldo;既来之,则安之。&rdo;
他看了看那只刺穿他的牛角,对我渐渐地点了点头。我看了看杨巴。
杨巴走过来,咬着牙,用两只手抓住了牛头的脑袋,然后看向我。我点了点头。杨巴用力一拔,我感到和尚的身体像触电一样颤动了一下。
我们全都围在和尚的身边,梨亚也在。和尚的脑袋在我的手臂渐渐沉重。
&ldo;向前和后退……都要花力气和时间,向前……还可以看看没见过的东西……继续走吧。&rdo;他说。
这是和尚说的最后一句话。当他的脑袋垂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我立即将他背到上背上,用匕首挑起地上燃烧的石头,朝前方的洞口走去。我知道阿托已经不在这里,就像每次他莫名的出现然后莫名的消失一样,但我心里还是希望能追上他,然后狠狠揍他,即便打死他我也不会心软。
我不能把和尚留在这个洞里。就像他说的,我们应该向前。而他是我见过的最光明的人,这个世界在他面前就像一团污浊不堪的臭水沟。我要把他葬在一个有光的地方。
他们在后面叫我,我听到他们喊着:&ldo;西野,你没事吧?冷静点。&rdo;每一个人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充满着忧虑和疲惫。我没有回答。
我没事,我知道我很冷静,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冷静,但我就是不想说话,也不想对任何人作出反应。我要向前走,走出这个黑暗的洞穴,走到有光的地方,将和尚埋葬。这里是梦的世界,梦里的人都不得安宁。而和尚和林奇一样,已到了另一个世界了,那里的世界会安宁吗?到底有多少个世界?是不是每一个世界都浑浊而充满绝望?这些世界里存在着彼岸吗?苦海真的无涯吗?难道就没有尽头吗?每一个人似乎都是永生的,这让我感到绝望,也无比坚定‐‐绝望让我无比坚定,那就走下去吧,不管前面是什么。反正这一切都没有尽头。我希望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部机器,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不停地向前走。
他们跑着追到了我前面,拦住了我的去路,一个个都满脸忧虑地问我:&ldo;你没事吧?快冷静一点。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rdo;
&ldo;是的,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rdo;我说,&ldo;我正在走。&rdo;
&ldo;那你慢一点吧,快一点和慢一点有什么区别呢?&rdo;施黛兰说。
&ldo;我知道,&rdo;我说,&ldo;但是我要先把和尚埋葬了,葬在一个有光的地方。&rdo;
&ldo;可是你也要歇歇啊,这样会把自己累坏的,到时候你怎么埋葬和尚?&rdo;邬若抓着我的手臂皱眉道。
她的手冰凉。
&ldo;洞口就在前面了,我就要出去了。&rdo;我说。
&ldo;西野,&rdo;她一下跨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两眼严肃地盯着我说,&ldo;前面还有很多路,路口还有很远。&rdo;
这时杨巴突然趁我不注意,将和尚夺了去,背在自己身上,不声不响地向前走。这时我忽然发现,梨亚也跟来了。
&ldo;和我们一起走吧,一个人在这儿多孤单啊。&rdo;我说。
她点了点头,&ldo;牛头还在那里,我不想跟他在一起。&rdo;
我看到她的翅膀正在展开,像两把油布伞缓缓撑开。
&ldo;我去看看离洞口还有多远。&rdo;她说着,竟慢悠悠地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那翅膀比她的身体大了至少两倍。她向前飞去了,悄无声息,像一个萤火虫。
有人去探路,赶路也好像变成了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慢下来了。可杨巴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他还是飞快地走在前面。我也慢不下来。可是当我看到邬若和施黛兰疲惫的表情时,我叫住了杨巴,&ldo;我们应该慢点。&rdo;我说。
很快,梨亚回来了。她缓慢地挥动着翅膀,悬在我们面前,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犹豫。
&ldo;你怎么了?还有多久能到洞口?&rdo;我说。
&ldo;洞……被堵住了……&rdo;她说,语气里有些恐惧,就像我们会因此而伤害她。
&ldo;你什么意思?&rdo;杨巴几乎把脸凑到了她脸上。
梨亚吓得连连后退,说:&ldo;堵住了,就是堵住了,洞口被堵住了。&rdo;
杨巴小心地把和尚放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满是怨愤和沮丧。
&ldo;不知道是谁做的,堵得很严实,一点缝隙都没有。&rdo;她继续说。
&ldo;我知道是谁干的。&rdo;我说。
&ldo;是那个傻子?&rdo;邬若道。
&ldo;肯定是他。&rdo;我说。
&ldo;他以前不是帮过我们吗?现在怎么会害我们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