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喜叶甚是机灵,抱起她就跑:“姐儿别哭,小心招来贼人。”
三人自漱玉阁跑出来,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轰然巨响,抬眼间骇然发觉仅隔了几十米的大宅已经大火冲天四起,把半个天际烧得通红明亮,那一声巨响想必是主屋大梁倒塌。此际漱玉阁和大宅之间的树木绿萝也俱都着火,火舌竟扑到漱玉阁外面的大树上。
江陵惊慌恐惧至极,火光中看到娥娘的脸上满是泪痕,大哭出声:“阿娘!阿爹!阿爹!”一只手直直地指向前头大宅。
娥娘咬一咬牙,低声喝道:“听阿娘的话,不要哭!不要出声!逃!快逃!”提起裙子便往大宅冲去。
喜叶惊呆,叫了声:“姨娘!”便见娥娘穿过树木,消失在火光之中。
她捂住江陵的嘴,惊惶地呆了片刻,突见远远火光中竟有几条黑影窜出,忙一矮身,抱着江陵匆匆往后园子深处跑去。
幸亏春色正浓,后花园子里花也好树也好,正生发得茂盛,娥娘喜绿,这些年移植了好些高矮树种,夜色里虽是火光明亮,这边却影影幢幢,藏两个身材矮小的人极难发觉。
喜叶抱着江陵半跑半走到后门不远,已经力不能支,喘着气对江陵小声说:“姐儿躲在这别出声,我先去看看。”
江陵点点头,喜叶安慰她:“姐儿别怕,要是这里出不去,花园子后头侧边有个狗洞,姐儿个儿小,一定能爬得出去。”她小心地猫着腰遮遮掩掩来到后门门边,见门外极安静,便从荷包里取出娥娘适才给的钥匙,开了锁,快快地拔开门栓拉开门,见亦无人声,欣喜地回过头正要说话,却忽然哑了声。
躲在不远处花丛浓叶下的江陵便眼睁睁地看着喜叶的头忽然间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脖子中一腔血冲天而起。
她紧紧地抓着地,太过恐惧惊骇,竟移不开眼去,目不转睛地盯着,盯着喜叶失了头的身体喷尽了血,轰然落地。随后门口出现几个黑影,全蒙了脸,并不出声,进来两个,另两个退回门外,重又掩好了门。
进来的两个黑影把喜叶的尸身拖到一边树丛当中,然后毫无声息地走动、搜索。
江陵的一颗心剧烈地跳起来,砰砰砰跳得几乎要冲出腔子去,她极轻极轻地转到花丛后,缩成小小的一团。
也许是树荫花丛太浓密,她个子实在太小,那两人在花园子里四处搜寻了一番,终是没有发现她,便无声无息地往前院大宅而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陵才小心翼翼地移动身子,此时看也不敢看一眼后门,只顾低着头猫着腰沿着园墙,躲在阴影下往喜叶刚才说的花园后侧慢慢移去。
花园子的后墙不知多久没有清理,积满了青苔,江陵紧紧挨着墙挪动,凡是青苔、尘土、脏泥俱粘在她身上头上,因又惊又怕,汗水和泪水流了满脸,一双手抹来抹去,抹得满脸脏污,看不清眉目。
她心惊胆战地找了许久,才找到喜叶说的狗洞,狗洞并不大,应该只是时间久了,墙角的砖松动,被野狗野猫扒出来的洞,被几丛花遮住,若不是她这么仔细地寻找,根本发现不了。
江陵抬起头,这里离前院已经很远,可是大火并没有稍减,仍然在猎猎燃烧、蔓延,火光映得她的眼也红了,她喃喃地唤:“阿爹,阿娘,太太……”小小的心中,满是惊惧害怕,那么大的火,阿爹阿娘太太他们逃走了吗?他们在哪里呀?那么多坏人,那么大的火,她不知道怎么办,阿娘叫她快逃,喜叶死了,她怎么办。
江陵不敢发出声音,无声地哭着,伏下身子往狗洞外钻去。
江家后园子外面隔一道几米宽的夹道,便是另一户人家的园子,那户人家江陵记得前几日回家祭祖去了,此际熄着灯,毫无动静。江陵不敢从后门方向绕,便挨着墙悄悄地往另一个方向绕出去,
另一边,则是一个矮矮的小丘,边上错落住着几户人家,这边大火熊熊,那边几户人家仍然熄了灯,仿佛并没有人住着。
江陵年纪虽小,却着实聪慧,虽想去探门,却想起后门角子喜叶的遭遇,后退几步,远远地借着路边阴影,往前院大宅方向跑去。
及得近前,才终于听到人声鼎沸,有许多人喊着救火,然而火势之大已容不得有人近前,所幸江家大宅与周边人家挨得并不很近,暂时波及不大,人们只得尽全力阻隔火势,抬水的抬水,砍树的砍树,忙乱来回,更远处则围着人群议论纷纷。
江陵眼尖,看到人群中有几个黑衣人走来走去,遂闭紧嘴,远远地蹲在地上,装作围观乞儿,定定地看着烈火熊熊的自家宅院。
阿爹阿娘太□□父祖母和丫头们都在那里面吗?他们都逃出来了吗?她小小的心中有绝望的了然,然而连哭都不敢哭,更完全不敢出声,茫然不知所措地盯着连天火光,一身污秽。
这是一场无名业火,烧尽本地珠宝大户江家大宅,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因火势太大,波及了邻居大宅,幸而邻居回老家祭祖,下人见这边火烧得烈早已收捡细软逃出宅子,烧光了宅子却并未伤及人命。
然而江家主人七口,婢仆七十余口,尸身尽皆焚毁不能辨认,有的竟已烧成灰烬,仵作不能拼接。
因并不见有逃出人口,官府上报,江氏全家在大火中遇难。
江家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