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明在下午时分到底是被知府衙门带走了,吕氏大哭大闹,死活拉着林志明不肯放手,衙役们哪里容她放肆,杀威棒轻轻一拦便将她拦了下来,只得哭喊着看着林志明如瘫软的死狗般被拖离了林家。她追到大门外,见林志明被押上牛车,方知事已成真,便杀将回来要来找陈氏。奈何陈氏一向管家甚严,别说是自己的院子,就是外面大门,陈氏不放声,没有人敢进来,吕氏想闯过来,早被健仆死死拦住,一步也进不得。她便在长房厅堂哭闹,陈氏由得她,反正想闯进正房这边,那就是休想了。
是以林老太太也并未过来,她虽心疼长子,然而次子更是心头肉,被陈氏送进了牢狱,一时间又恨又气,却又没有办法,便再也不愿看陈氏一眼,因不放心长子,就只派了贴身妈妈来,只道若是醒了赶紧通知她。
林忠明醒来时天色已黑得尽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全身麻木,完全使不上力,腰际更是剧痛,却被绑住了动弹不得。他微微睁开眼,却连侧一侧头都使不上力,便听到林展鹏惊喜的声音:“阿娘,阿爹醒了!”
陈氏立刻扑了过来,跪坐在他面前紧紧地盯着他,满脸担忧,林展云林展鹏跪在两边,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林忠明闭上眼,记忆慢慢地回到脑海里,几个来回,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虽不知道自己情况到底如何,却也不想令妻儿担忧,睁开眼,使劲吃力地笑了一笑,吸一口气,才低声说:“吓着你们了。我没事。”
三人的眼泪一下子全都流了下来,陈氏哭道:“你还说……你还说你没事……你……你可不能有事。”
林展云已经十八岁,他的面容肖似陈氏,自十岁起,便多在书院读书,逢假日也是和学子同门切磋学问。他虽自幼聪颖,却也肯刻苦攻读,因此和林忠明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的任何需求,林忠明都会满足他,但凡见着他,满脸满心的疼爱,从来不曾责备斥骂过他,就算他有不周到做得不好的地方,林忠明也从来都细声慢语地教导着他。
因此虽然他由陈氏教育,心中偶尔也会遗憾父亲出身商贾,然而父子俩的感情也很是深厚。他用温热的湿巾轻轻擦拭父亲的脸,轻声道:“阿娘和我们都很担心阿爹,阿爹一定要好好养着,方能好起来。”
林忠明自幼年起便跟随林老太爷学商行商,二十岁起独自历练,不知经历过多少困难和险境,性情何等坚韧,在刚开始的愤怒哀伤之后,已经冷静下来,他见妻儿言行,再一抬眼,看到父亲林老太爷也坐在一旁忧心地看着自己,他再度回想当时情况,便知道自身情况怕是不容乐观,对林展云道:“云儿不必安慰为父,我要听大夫直言。大夫呢?”
林展云有些犹豫,回头望向林老太爷,林展鹏却对着父亲点点头,唤了小厮去请大夫们过来。
此时在轮班候着的是周大夫,刘大夫年纪大,施针又都是他,便一直在客房休息,其他几位大夫也都在歇着。林忠明看到周大夫站了起来,吃力地道:“大夫不必顾忌什么,实际情况是怎么样,你直说就是,我这把年纪了,能扛得住。再则,你不说实话,我没有办法安排家中事宜。”
周大夫望了望边上的林老太爷,林老太爷点点头,他就一一说出了诊断,还有林展云林展鹏的托付。他说到一半时,几位休息着的大夫也都赶了过来,刘大夫为安慰他,也说了各人情况不同,预后也不同的例子。
林忠明听完之后,闭目不言,他知晓情况不好,可是但凡是人,哪里不会心存侥幸呢?只想着要恢复如初怕是难上之难,若是坐着轮椅,虽然做事仍有不便,到底还能四处巡视,和客人谈生意也并非不便利。谁想到这样严重,竟连起床都是不能了。一颗心不由得直直地沉了下去。他如果只能躺着,那今后家中诸事谁来料理?
陈氏与他多年夫妻,知道他的忧虑,打断他的思绪道:“你如今什么事都不要再想,最紧要的是你的身体需要好好养着。大夫也说了,说不准能恢复的。”
林忠明苦笑,睁开眼,低声道:“我明白。”然而,他这几日原本打算去铺子检视刚进的货,还有海边的客商带来的消息需要核实,北边的订单也需要处理……
林老太爷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声说:“忠儿不必多想,你阿爹我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退下来也不少年头了,但整一整身心脑子,还是能出去顶一顶的。这些年你能干,我便偷了好几年的懒,早早便享着你的福,如今我出山,需知,姜还是老的辣,我看也未必就比不上你了。”
林忠明微微一惊,正要说话,因他只能趴着,侧着的脸看不到林老太爷,林老太爷便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摆摆手:“别多思多想,你现在最是要静心养病,早点好起来,否则,你让你媳妇怎么办?你儿子怎么办?别忘了云儿今年要科举,你且得好好活着养好身子,当一当举人进士的阿爹。别说话,闭上眼歇着。”
他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甩着手:“放心吧,放心吧!”
第40章太爷
林老太爷林老太太住在林家大宅三进九明堂的最后一进,便是在林忠明院子的后面一进,整座林家大宅的左侧统由一条拱脊大长廊串连着,三进院子从正房穿过左天井或是从每进的院口出处往左走,便是拱脊大长廊。后来为次子三次所建的两进四明堂也是如此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