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明和妻子李氏倒是除了睡觉便一直陪同林展鹏守着林忠明。
三日后,林忠明大夫们方松了口气,切切叮咛再不可乱动、不可激动、喜怒哀乐等情绪都不可太过,家人需得保证病人情绪平稳,不能有任何事刺激到病人。
林展云知晓了事情经过,他是有些怪责林展鹏的,然而因为自己占了进学的好处,对幼弟总有些歉疚,便想与他好好谈谈,可要找林展鹏私下问话时,却找不着空隙。
直至林忠明脱险,两人一起送大夫出了林府,再一起回来时,林展云见身边没有旁人了,便问林展鹏:“你为何因一个小小仆人与阿娘起这么大争执?阿娘一向沉稳静娴,她能气成这样,那仆人定是错得狠了……”他想了想,停下来,“就算不是那仆人的错,你又为什么不先让一让阿娘?不过一个小厮!”
林展鹏这几日忧心难过,已经将江陵忘得干干净净,忽听他提起,不由一怔,拔足便往理事堂走,根本无心听林展云接下去要说的话。
林展云见兄弟话未听完拔足便走,怔了怔之后,不由气结,略提高了声音唤:“阿弟!”
林展鹏早去得远了。
理事堂里,江陵缩在角落里,抱着膝茫然地看着地面。一般来说,理事堂除了林老太爷、林忠明、林展鹏、林展云之外,除非召唤,其余人等都不能随意进入,洒扫的仆人都是规定的。因此江陵在理事堂的事情并没有人知晓,三日下来,饿得她头晕眼花,连目光都失去了焦距,却不敢踏出理事堂半步,更不知外间情况如何。好在当日作乞丐时习惯了挨饿,否则怕是早就忍不住了。
林展鹏匆匆奔进来,一见江陵便知她饿得狠了,不禁懊恼,忙带了她到前院的大厨房里,让厨娘拣些软和的食物来放到江陵面前,示意她先吃饱再说。
过得片刻,遁迹而来的林展云见此情状,不禁气了个倒仰,指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江陵问林展鹏:“你就为着这么一个……这么一个……,罔顾父母意愿,大起争执祸起萧墙?现如今阿爹还在榻上,全家仍守在阿爹跟前,你却只记得他!林展鹏,你……枉为人子!”
林展鹏抬头看了看兄长,想说什么,咬了咬牙,将气息咽下,静静地说:“阿爹这几年都会病在榻上,你还不是一样要去书院进学,要去赶考?”他转向兄长:“阿兄,你不常在家中,事事都不了解,你要如何看我说我,我不怪你。可若是你以后见事看人都在表面,而不去深究底细便作判断,我倒希望你不要中举当官的好。”
第59章兄弟
林展云大怒,林展鹏却伸手制止了他,淡淡地说:“我不与你争执。”
林展云一肚子话被他挡住,当真是憋得难受,看了一眼仍在苦吃的江陵,当下里不知该怎么办,站在那里又气又恼,再抬头看林展鹏时,却见他安静地站着,浑身气质沉着,看上去竟比自己成熟稳重许多。
他忽然想起书院恩师的教诲:人情通达上多看看兄弟,凡事要与兄弟有商有量,无论兄弟从士还是从商,都并不影响。当即慢慢冷静下来,站在林展鹏身旁不再说话。
等到江陵飞快吃饱,林展鹏带着她回到了理事堂,并进了后堂。后堂里有个极小的隔间,隔间里有一张小小的直榻,是忙乱的时候给家主歇息用的,此时正值春天,榻上垫了软褥,上搭着一条丝被,林展鹏带江陵进到隔间,对她说:“这几天你先住在这里。本来可以送你去林叔那里,但是阿娘既对你存了心,怕是林叔那里也留不了你。你放心,我会说服我阿娘。”
江陵应了声。林展鹏等她问自己问题,却半晌也没见江陵提问,反见她诧异地看了看自己,好像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还没走。他欲言又止,过了会儿才说:“放心留下。别乱跑。”江陵乖巧地点点头。
林展鹏出了理事堂,见兄长在堂外等着。理事堂若非家中掌事者,不能进后堂,林展云也不例外。他抬头看着林展鹏,安静地指出:“你带了他进后堂。”
林展鹏默然一时,说:“事急从权。”
林展云虽然多年来一直专心读书,但出身商户又与舅家时相往来,向来并非死读书的迂腐学子,既冷静了下来,便能思考,刚才林展鹏的话语在气恼时听起来是指责讽刺,冷静下来再去想何尝不是林展鹏的辩解?自家兄弟也没什么好曲里拐弯的,直接问他:“我知道的阿娘一向讲理明理,所以我不明白阿娘为何一定要撵他出府,他做了什么令阿娘这般厌恶?”
林展鹏看着兄长,他其实对着兄长林展云一直是敬爱和羡慕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年幼时听得祖父问他长大后当兄长的臂膀好不好时会心甘情愿地说好,他当年虽然年幼却也聪慧,臂膀是什么?他是知道的。就算此后渐渐知道进学和从商的区别,感受到众人看待兄长和自己时不同的态度和目光,也大多不以为意。那是他的兄长,有什么关系?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并不用父母教就清楚明白。
刚才林展云只听一面之词的斥骂,令他既是委屈又是气极,实在也算是出言不逊了,一时之间也颇为懊恼,此时见兄长温言相询,到底尚且年轻,便直直地看着林展云的眼睛,冷笑一声:“阿娘认为我觊觎她的美貌。”
林展云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他?”想了一想适才看到的小童,八九岁年纪,虽然发乱衣皱,饿得脸色发青,却仍然可见得秀眉黑瞳,容色极是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