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造成这种局面,一是在杨集小时候以及装纨绔子弟期间,王府除了已经散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卫王系将官,根本没有什么权力势力依仗;独孤敏见儿子还小,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生恐太过高调,会给自己母子惹下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低调做人,并没有像其他拥有开府权的达官贵人那样把属官报满。
独孤敏这种藏锋于鞘、“藏才于众”的做事风格,使卫王府在权贵圈子里毫无存感,别人就算说到顽劣不堪的杨集,也只是用叹息、用揶揄、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虎父犬子’、卫昭王后继无人”之类的话。
在这个“没落”和“青黄不接”时期,卫王府的人脉关系却被炎凉世态狠狠地淬炼了一番,当杂质一年年去除以后,剩下的都是忠心耿耿的精华。而杨集也因此杨集无忧无虑、平平安安的度过了童年、少年。
二是杨集出仕以后,也始终本着“财不露白”、“才不露白”的宗旨,在对待属官的态度跟母亲一模一样,并没有帮“事实上的属官”争取朝廷册封。而王府体系下的各级“领导”以忠心耿耿的老人为主,他们深知府主好则自己好、高调会惹来祸事的道理,再加上独孤敏和杨集不亏待任何一人、并且也都交流过,所以大家不在意朝廷授予的虚名。
然则杨集认为世态变迁、今时不同以往,王府属官体系应当因时而变、与时俱进,这样才合理。
此时忽然想到此事,加上卫王府占地面积极大,暴雨天气只能绕着抄手游廊走,所以当他听到柳如眉说李长雅的信使还在府门之外的话后,便抽空与郝瑗商议起了卫王府的属官体系来,看看有没有必要把主要属官都配上。
郝瑗听完杨集的表述,稍一沉吟,便缓缓的说道:“大王之虑不无道理。以大王现今的地位和名望而言,如果继续王府属官体系像以前那般与其他拥有开府权的皇族、开国元勋格格不入,如果继续保持着寥寥无几、可有可无局面;不但不利于日常运行、振奋士气、凝聚人心,而且帝王和文武百官一旦关注此事,难免惹来诸如‘谦卑而近伪’的流言蜚语。”
“承渊之言,也是我顾虑之所在。”杨集闻言点了点头,向郝瑗说道:“官当到我这种地步,如果说我毫无权力之心、如果说我还像以前那般毫无上进心,只怕没有一人相信。因此我打算随波逐流,把应该有的属官都配上,并且一一上报朝廷,你认为如何?”
郝瑗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目光注视着杨集,沉声道:“如果大王决定把所有两百多名属官全部配上,那卑职可就执反对意见了。”
“承渊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杨集是想到了这件事,又意识现在的属官体系有“‘谦卑而近伪’”的隐患,便趁机将此事说出来。希望足智多谋的郝瑗参谋参谋,帮着分析一下利弊,并不是说立刻就要全额配备。
“卑职反对的理由有三。”郝瑗默默在心中打了一下腹稿,然后沉声说道:“大王如果遵照朝廷规矩全额配备的话,大王所任用推荐的人必将有能力的心腹之士、忠诚之士,一旦如数上报朝廷、宗正寺,大王和太妃坚持多年的‘藏锋于鞘’之策化为乌有,王府的实力、人才优势、人脉关系都将大白于天下。这是隐患之一,也是卑职反对的理由之一。”
“其次,在卫王府人才‘大白于天下’的前提之下,文武百官不但对属官们加以关注,而且对他们本身的人脉关系加以分析、勾连;要是属官们表现惊艳,那么属官自身的关系必将被文武百官叠加到大王身上。之后,政敌们定然据此大作文章,营造出大王势力遍天下、关系网遍天下的声势;而诸如养精蓄锐、‘拥才自重’、心怀不轨的流言,也将四起于朝野。圣人虽然对大王信重无比,然帝王终究是以江山为重的人,他在人云亦云之下,又看到大王属官确实十分完备、人人都有能力,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见到杨集面色肃然,露出了若有所悟的神情,郝瑗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大王,至于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承渊有话只管直说。”杨集听了郝瑗前面的两个理由,已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此时听到第三点更为重要,而郝瑗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喏!”郝瑗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功夫,这才苦笑着开口道:“大王,先帝为了更好地行使权力、控制地方,将官吏任免权一律收归中枢、官吏的任免权一概由吏部掌握、九品以上的官员一律由中枢任免。与此同时,先帝不仅禁止地方官就地录用幕僚,也禁止有开府权之人自行录用幕僚,而且每年都要由吏部对九品以上的官员进行考核,以决定奖惩、升降。在这个规则之下,大王对于王府属官实际只有举荐权,而不是最终的决定权。”
郝瑗凝视了杨集半响,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大王,吏部对凉州官员任命的时候,圣人要求他们必须听取你的意见,如果你不答应则不通过、如果你答应则通过,这是莫大的信任与荣耀。但是往坏处去想,圣人这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你?大王要是对吏部推荐的人纷纷否决,圣人又作何感想?他会不会认为大王将凉州据为己有呢?”
“或许圣人现在不会这么想、也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然而帝心难测,谁也不敢保证日后他如何对待大王。万一他以后有了疑虑,那么大王之前的种种作为、王府的属官体系,以及卫王系成员便是心怀不轨的最佳证据。有鉴于此,卑职建议大王不要过于看重这个所谓的决定权,适可为之方是上上之策。”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杨集听到这里,额上不禁浸出了冷汗:正如郝瑗所说这般,帝王心思谁也难以预料,或许杨广现在没有想这么多、而且也的的确确是放权给自己,让自己替他把关。但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世态也将因时而异,日后他还会这么想吗?恐怕连杨广本人也不敢保证。
这些道理,杨集不是想不到,而是最近太过顺利,使他掉以轻心、疏忽大意了。
另外就是他太过在意大隋王朝,忽略了自身的安危,忽略了他与杨广日后的关系。他现在决定把属官全部配上的目的除了以上所说那些之外,还希望以自己为的属官体系为例,借机建议杨广对开府权加以改革、消减拥有开府权的臣子的属官配额。然而改革先锋这个“人设”,却令他忘记会给自己日后带来的麻烦。
念及于此,杨集轻轻擦去额头上汗水,起身向郝瑗拱手一礼,说道:“承渊,幸好有你在。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啊。”
“此乃卑职之责,大王客气了。”郝瑗连忙起身还了一礼,继续向杨集说道:“在王府属官方面,大王只有推荐权,却无最终的决定权。若是大王将名单上报,圣人和吏部、宗正寺却不认可大王举荐之人,委派用心不纯或其他派系之人,到那时,大王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其结果,不但给上下一心的王府造成巨大困扰,而且也令大王防不胜防。”
“鉴于诸多隐患,卑职认为大王只要把主要的、不可或缺的属官推荐上去即可,不要过于争取朝廷所授之职。这样既能消除‘谦卑而近伪’之隐患,也能使一些有才之士得以晋升,同时也不至于暴露全部实力。此外,还能避免其他派系的渗透。”
杨集深以为然,正当他要表态之时,门外传来了柳如眉的声音:“公子,信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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