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讨好般地笑道:&ldo;老同志,这里是县招待所不是北京的大饭店,是不能记帐的,还是我来吧。&rdo;
老四海摊开手,来了个无所谓。
分手仪式以招待所大门为舞台,大家足足表演了十分钟,无非是谁先走,谁后走,谁要送,谁不让送的问题。众人推推搡搡,如失散了多年的弟兄。
最后老张握着老四海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ldo;没准,明天我还会来看您的。&rdo;
老四海说:&ldo;咱们是相见恨晚啊!&rdo;
众人先后走了,只剩下老四海和招待所经理。老四海看了看表,还不到十点钟呢,不觉有些茫然。经理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忽然笑着道:&ldo;老同志,您需要服务吗?&rdo;
老四海心里冷笑一声,嘴里却说:&ldo;身体重要,我要去散散步。&rdo;
经理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感叹着说:&ldo;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啊,饭后百步走,活过九十九。&rdo;
老四海不愿意搭理他,默默走向县城深处,裤裆里&ldo;噗&rdo;的一声,一股臭气向经理袭过去,差点击中他的顶梁。
老四海很少到小城市招揽生意,他一直认为小城市和穷人一样,没有多大油水,不值得操心。今天老四海的确想看看小县城的夜生活,了解一个地方往往要从它的夜晚开始。
中国的城市大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县城和南款的布局相差不多。它只有一条南北主路,县政府就坐落在主路的中心位置,政府周围的地面还算平整,树木长势良好,建筑也大多是楼房。但走出了二三百米,世道就全变了,放眼望去基本上就是一片废墟。路灯全被阻击手打烂了,路边的垃圾山居然高过了住房的屋顶。而没有垃圾山的地方就是臭气熏天的厕所和油腻的小吃摊,每个摊儿上都点了支拇指大小的灯泡。可怜呐!萤火虫的屁股就那么点儿光亮,连老板的面孔都看不大清楚。马路中央就别提有多脏了,泥汤四溢,泔水横流,走路得跟跳芭蕾似的,稍不留神就会掉进水坑里。没一会儿的功夫,老四海的皮鞋就快成泥坨子了。让他奇怪的是,街面上做买卖的铺户很多,但消费者却寥寥无几,十几个摊位上也见不到一个吃饭的。可即使如此,大家还在苦撑着,苦熬着,苦盼着,大眼瞪着小眼,小灯辉映着路灯。老四海从街上一过,竟觉得无数把目光削成的利箭瞄准着自己的要害。他知道,只要稍微有点表示,这些箭就全射出来了,箭箭都是要刺穿心脏的。
老四海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后衣襟拽上了一把。他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她正盯着自己的口袋呢。这姑娘的肤色既黑且粗,还生了不少斑点,一看就是干农活长大的。她傻乎乎的眼神在老四海的几个口袋之间游弋着,舌头将上嘴唇顶成了一个大肉包。老四海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虽然他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但这些年来老四海出没的是各大饭店、夜总会、娱乐城和高档酒吧,那地方的姑娘是又白又嫩的,黑脸姑娘大多在盥洗室里打扫卫生呢。
老四海不客气地问:&ldo;有事吗?&rdo;
姑娘紧张地说:&ldo;老板,你有钱吗?&rdo;
老四海说:&ldo;我没钱。&rdo;
姑娘伸出一个手指头:&ldo;十元,十元钱我让你日我一次。&rdo;
老四海看出这姑娘的确是下海不久的,而且有点儿缺心眼。于是苦笑着拿出十块钱:&ldo;给你十块钱,可我不日你。&rdo;姑娘向身后看了一眼,老四海也跟着看了一眼,姑娘身后竟是满眼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姑娘接过钞票,哆哆嗦嗦地说:&ldo;你不日我,我就走啦。&rdo;
老四海说:&ldo;你走吧。&rdo;
姑娘突然回头喊了一声:&ldo;大姐,他不日!&rdo;说完,人旋即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老四海原地站了一会儿,主要是惊愕。
这些陕西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简洁扼要!说了半天就是日与不日的问题,丝毫见不到拖泥带水的痕迹。对了,老四海想不明白:黑脸姑娘口中的大姐是什么人?或许是这一带的鸡头,或许真是黑脸姑娘的大姐?姑娘不见了,答案也只能交给老天爷了。此时他的记忆中出现了省城那些人贩子,他们贩卖的姑娘,应该都是从这种地方跑出去的。与其十元就被个不相干的人日一次,还不如被卖个好地方,老老实实地给人家生几个孩子呢。
小县城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穷!至于脏、乱、差,臭气熏天,孩子光着屁股满街跑,女人们则堂而皇之地当街喂奶,都是贫穷的附属物。
老四海心里真有点儿打鼓了,这个地方能骗出钱来吗?后来他再不敢往前走了,肚子直叫唤,要大便。可老四海竟没有在街上发现一个公共厕所,没办法,他只好回头往招待所跑。
回到招待所,他先解决了排泄问题,然后便忧心忡忡地上床了。
临睡前,他向老天爷祈祷,千万别让黑脸姑娘再来了。还行,黑脸姑娘总算没有打扰他的梦,梦里依然是草儿。
第二天,老四海刚起床,经理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ldo;老同志,老张刚才打电话来了,约您去饭店的酒吧见面。&rdo;
&ldo;酒吧?&rdo;老四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地方还有酒吧呢?小县城缺的不是酒吧,缺的是公共厕所。
经理大是开心道:&ldo;有酒吧,我们城里有一家富豪大饭店,要什么有什么,饭店顶层就是酒吧,听说比西安城里的酒吧还正宗呢。&rdo;老四海答应他马上就去,经理高高兴兴地转身要走。老四海又让他通知自己的司机一声,没事别瞎跑,经理似乎很识趣:&ldo;当然,当然,司机嘛就让他在房间里呆着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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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以联合国的名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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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走后,老四海从行囊里拿出几样东西,装进皮包。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能派上用场。实在不成,就当在福建玩儿了回自费旅游吧。但老四海马上就释然了,太阳明天依然会升起来,这次不成,总有下一次。
昨天回招待所的路上,老四海就注意到了,招待所的斜对面有一座贴着白瓷砖的八层大楼。当时老四海曾琢磨着,挺好的大楼,为什么要贴满白瓷砖呢?怎么看都像个大厕所,可街上偏偏一个厕所都没有。经理指点之后他才知道,那巨大的厕所就是小县城最高档的人间天堂‐‐富豪大饭店。
老四海趾高气扬地来到饭店门口,门童似乎知道他是大人物,热情地将他请到顶层。老四海发现电梯墙面油光锃亮的,还贴满了饭店服务项目的广告,看样子这地方平时还挺热闹的。
顶层的确是个酒吧,没几个客人,稀稀落落的全是服务员。老四海进门就看见靠窗而坐的老张了,于是微笑着走了过去。
老张指着窗外道:&ldo;当年修饭店的时候,本来想把顶层搞成个旋转餐厅,那样客人们就能饱览山城风光啦。可惜预算超支了,上头又查得太严,咱们就将就着坐一会儿吧。您喝点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