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未想到这第一次的吵架来得这般猝不及防。倘若早知有这么一天,她该早些做好准备,知道凡间的人都是如何吵架的、如何占据上风。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茫然无措,除了兀自神伤之外,不知道该当如何。涂萝还发觉,他们吵架之后,她甚至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祁渡倒是能转身就走,他能去的地方太多,光是南游就能一走数月。可涂萝不行。不帝山离这里有十万八千里远,就算是找飞流信宗捎个口信,也要数十日。更何况她如今被禁足,连主阁的房门都出不去。这让她心头隐隐酸涩,更是惊觉自己与祁渡之间地位与实力的悬殊——他能够轻易将她困于某处,而她却毫无办法。她倒是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可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若是想要平衡,只能依靠祁渡的想法。只有他尊重她,才能皆大欢喜,倘若他对她有片刻的情绪、有片刻的不理智,等待她的便只有一场灾难。这是客观存在的困窘。就像如今这般。涂萝有太多话要说,却只能够被关在离火屋,等着祁渡不知何时回来。这种等待的折磨,比以往单纯等着他的滋味要难熬得多。院中的青花开了。月弦凝看了剑上一片飘落的花瓣,随即捻起,塞进嘴里。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皱起眉头,想吐出来,却找不到地方。眼看林尘镜从主阁的方向走了出来,她连忙咽了回去,恢复成往日冷冰冰的模样,“大师兄。”“嗯。”林尘镜微微颔首,却没有看她,只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她还没吃吗?”见他这副模样,月弦凝蹭地一声将剑收了回去,小声问。林尘镜沉着脸,点了点头。木盘里的吃食分毫未动,他适才过去与涂萝搭话,都能听出她声音有气无力。月弦凝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猜测道:“她该不会是在绝食吧?”若是没有胃口还好处理,多做一些可口的、合她口味的吃食便可,但若是有心绝食,她跟林尘镜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涂萝倒也不是绝食,她是真的吃不下去。原来堕妖体是这般难以受控,只是心情差了一些,竟就失去了全部的胃口,一点也吃不进去。她是兔妖的时候,哪怕再怎么不开心,也能吃一箩筐的果子。如今成了人,那些喜怒哀乐,像是猛然被放大了。“你一直不吃东西,会丧失元气的。”林尘镜去而复返,又换成了涂萝喜欢的素食,“我知你不喜肉食,所以换了些素的,你多少吃点。”她堕妖之后,便一直喝些汤汤水水调养身体,每次用膳之前,都是一脸纠结、仿佛慷慨赴义的表情。她不喜欢吃肉,经常唉声叹气。林尘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但他只想看她开心。涂萝正在看书,闻言,将书本往下拉,对他道:“你先放那吧,我有胃口的时候再吃。”这便是彻底的敷衍了。林尘镜蹙了一下眉头,站在那没动。涂萝又看了几行字,这才发觉他一直没走。她视线看过来,有些不解,“你还有什么事吗?”林尘镜左右看了一眼,索性就走了进来,在书桌旁边坐下,搭话道:“你在看什么?”涂萝将手边一沓的古书推到他面前。林尘镜扫了一眼,“我看不懂。”涂萝便给他翻译:“这是万兽图鉴、这是七宙史、这是……”林尘镜才觉得不对,打断她,“你是如何识得这些字的?”云鼎山的弟子,大多来自七宙各处的名门世家,不满足于经商或入仕,想辟仙途,于是便来了云鼎山拜师;当然也有不少因家境贫寒、吃不饱饭的弟子拜入门下,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除去修仙之外,云鼎山也会安排不少凡间的文化课,因此大部分是识字的,但是从未教过古字,涂萝刚会化形不久、又才堕了妖,怎会习得这么多古字?涂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心里慌着,面上不显,淡淡道:“祁渡教我的。”林尘镜觉得蹊跷,但又不能怀疑她。只能点了点头,“师尊一向博闻强识。”话落,涂萝点点头,没再说话。一阵尴尬蔓延。涂萝又看向他,“你还有别的事吗?”林尘镜避开她的视线,眸光随意落在某一处,“即便是跟师尊吵架,也不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听出他是来劝自己的,涂萝叹了口气。她端起木盘里的洗骨茶,当着他的面喝了,“……这样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