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顾的母亲姓殷,父亲姓顾,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父母恩爱的意思,此时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她正从自己的面容中分辨二人的影子。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殷眉打来的电话,自从三年前再婚后,殷眉的日子就不太好过,跟新任丈夫生了小儿子之后,更是陷在柴米油盐中,整日争吵不休,几乎隔几天就会找殷顾诉一番苦。
每当这个时候,殷顾总会随意的应付几句便挂断,并不主动去当情绪垃圾桶,对着镜子拢了下长发,她拿了浅色的口红补妆,顺便拆开一盒头孢,抠出两粒丢在垃圾桶里。
殷顾今天二十三岁,她刚刚大学毕业,加入一家财经杂志做记者,今天第一次参加部门同事聚会,她的情绪却并不怎么高涨。
平心而论,她并不算性格活泼的那类人,相反,有时候太过沉默,会让人产生难以接近的错觉,她的长相偏于温婉,双眼皮很深,初看并不惊艳,细瞧却又有丝丝缕缕的媚感流露出来,似乎能将人紧紧缠绕。
事实上,她只是不屑于讨好任何人而已。
“小殷,大家都在等你呢,你怎么还不来?”同事的电话已经催促过来,殷顾答应了一声,转身时,才看见门边靠了个短发的瘦高女子。
那女子穿了身利落的黑衣,袖子高高挽着,露出细白的手臂,指尖夹了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她将烟按灭在灭烟器中,侧身给殷顾让开了去路。
…
酒吧里人声鼎沸,交错闪烁的灯光下,每个人的面孔都像是影院灰白色的幕布,不停变换着色彩,很显然,这里并不是适宜举办正经聚会的场所。
殷顾放下包,在沙发的角落坐下,随即又被叫到了正中间,编辑部人员构成基本以男性为主,零零星星的三个女同事都坐在靠边的位置,并没有什么话语主导权的样子。
有男人点起一支烟来:“小殷,今天这场迎新聚会你是主角,你怎么能躲起来呢?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水灵,跟职场上混迹多年的女人不一样,你有男朋友没有?”
殷顾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没有。”
一群男人笑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七嘴八舌讨论:“我就说嘛,看她的面相和体态就能看出来,不像是经验多的样子。”
半秃顶的顾编辑挤眉弄眼道:“小殷,你刚来不知道,咱们杂志社其实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对于新加入的员工会有一个‘勇气测试’,就是不管我们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如果我不回答呢?”殷顾似笑非笑,她不想太撕破脸皮,所以语气并没有多严肃,反而像是在开玩笑。
“那你就要接受惩罚喽!”又是一阵嬉笑。
音乐声太大,所有人说话都是用吼的,首先是一个稍年轻的男同事问话:“殷记者,你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见殷顾没有说话,他挤眉弄眼的解释:“就是第一次经历,爱的关系的———夜晚,请你描述一下具体感受,对方是不是特别厉害?”
“你呢,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嘈杂的音乐声有片刻的停止,殷顾的声音很清晰,她身子往前靠了靠,缓慢眨了下眼睛:“林记者,也请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对方会嫌弃你小吗?会不会觉得时间太短,认为你是很不行,你会不会因此而自卑,需要借助药物来帮助,平时是不是总吃补肾的中药?”
“毕竟你是个来酒吧都要点上两串大腰子‘补补’的人,口口声声养身保健,其实只会在这里污言碎语过过嘴瘾,又虚又菜。”
轻轻转动手上的戒指,殷顾的声线温润,却微微透着寒意,像是在泡在烈酒中的冰球,在烈曳的灯光下滴溜溜打着转。
从未见过言语如此犀利的女子,一桌子的男人都沉默下来。
刚刚那个秃顶的编辑出来解围:“开玩笑而已,小殷,当真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罚三杯,给大家赔个罪,再要不给面子,就是不尊重前辈了。”
殷顾面色不变,从包里拿出头孢:“不好意思,喝不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刚吃过消炎药。”
她把那药盒拿起来,又重新往桌上一拍:“非要我喝也可以,大家一人吃上两片头孢,咱们先一醉方休,最后再来个共赴黄泉?”
气氛再一次凝滞,男人们明显都有些急眼了,他们对年轻女性的宽容仅限于对方能无理由的顺从,而不是对方能这样公开的反抗潜规则。
音乐声重新大了起来,掩盖了秃头男拍桌子的声音,他旁边的人装模作样的劝架,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奚落殷顾,他们甚至放了狠话,说让殷顾以后无法在新闻界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