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
想起有一天
名叫&ldo;总有一天&rdo;
它一定是时间的深渊
但是还有一天
是&ldo;总有一天&rdo;的第二天
我甚至知道&ldo;结束&rdo;和&ldo;永不结束&rdo;
之间的细微差异
知道&ldo;愿意&rdo;和&ldo;不愿意&rdo;的细微差异
唯有此地
却一无所有
每一片叶子
每一粒种子
云朵投下的每一块阴影
雨水注满的每一块洼地
好像每一次前来
都是第一次前来
每一次离去
都是最后一次离去
6、此去经年颜茹玉
今天讲一个关于妈妈的故事吧。其实也和妈妈没有特别大关系。
妈妈姓纪,大家都叫她小纪。小纪特别美,反正从小到大人家见到我们母女都说,这妈妈比女儿漂亮多啦。除了好看,小纪身上还有种特别的爽朗,也很能干。我从小身边就有好多叔叔,明里暗里的喜欢她。
今天要讲的就是其中一个。
汉桥叔叔是我们的邻居,原来住在居民区,我们买了整个顶层,打通了他住在四楼,左边最小的那一户。那个时候他还很健壮,是警局的缉毒卧底还是线人什么的,反正黑白两道走,挣着点玩命的钱。他爱人是个很朴素的武汉女人,我叫她芬芬阿姨。她不好看,个子瘦瘦小小的,但总是很和气的样子。他们常吵架,整栋都能听见。他们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不了两岁,爸爸看他们家可怜,后来听说他儿子毕业了找工作没下落,就要他来我们家当了司机,这样两家联系就密切了起来。
他应该算是喜欢小纪的男人里最殷勤的了,因为没什么钱,所以总是鞍前马后围着小纪转。我高三的时候,父母分居了。小纪陪我住到了学校对面租的房子里。汉桥叔叔几乎每天都过来,买很多我喜欢吃的菜,来了就直接进厨房。他做的孜然脆骨超级好吃,妈妈看我喜欢吃,也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线人每次案子破了都会有一笔酬劳,说多也不多。他拿了钱总是第一时间跟我打电话,说要去最好的餐厅请我们吃饭。他知道从我下手小纪才不会推辞,也知道从吃的下手我才不会推辞。
那个时候大概就已经懂点事了。他总是说你们随便点,但每次我都只选择最便宜的菜。我不想看到他结账的时候,有点窘迫又装作格外豪气的样子,我知道他是怕小纪瞧不起。实际上呢,小纪也是瞧不起他,但女人嘛,利用这种喜欢,享受一点指挥别人的特权,也没什么不对的是不是。
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规律,你周围的人对待你朋友的态度,其实完全取决于你对他的态度。这道理在任何时候,什么婆媳关系,同事关系里啊统统适用。小纪总是使唤他,于是我狐假虎威的也没闲着。有一次朋友的摩托车被收进了交管所,无牌无照无驾证。我打电话要他帮忙。我记得那是七八月份的夏天,特别热。他顶着大太阳从汉口坐公交车到武昌,到处找领导批条子,去对序列号,找合格证,反正是折腾了三天,最后还花了两百块才把车子取了出来。
现在想起来,其实挺不容易的,他只是公安系统里最最底层的那一环。可因为他总是拍着胸脯说在硚口区没有他搞不定的事,我当时也就没太把这情记在心上。
再后来等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发了脑溢血。知道这事的时候正好是十一假期,他爱人打电话给小纪,说想借点钱,说过完年等房子拆迁补助下来了就还。小纪答应了,出于礼貌还是决定去趟医院,我就要她带我一起去了。
尽管我知道脑溢血是很严重的病,进病房的时候我还是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汉桥叔叔还昏迷在病床上,全身都插满了输液导管和检测仪器的线,头盖骨取了一块,为了方便日后的手术,于是没有还原就缝合了。整个人骨瘦如柴,面如土灰,偶尔抽筋的时候还会翻白眼。
芬芬阿姨站在病床旁边,不停地帮他按摩,捏捏手捏捏腿,拿湿棉球给他擦嘴。因为喉咙里还插着导管,所以她要时不时用抽吸管,抽出喉咙里的积液。
小纪和芬芬阿姨简单寒暄了一下就拉着我要走,我当时站在旁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她出来的时候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跟我说,真是一秒钟也多呆不下去啦,看着好恐怖啊。
当时我听着心里就特别难受,但什么也没有说。当时我就想啊,你看你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用在这个女人身上。你想尽一切办法讨她欢心给她发肉麻的短信,你有空就来找她帮她跑腿。现在你躺在床上。你什么意识都没有了,你甚至分不清谁是谁,她最多来看你一眼,还被吓走了。你图个什么呢,你天天骂你的妻子,和她吵架,她甚至没有吃过牛排。如果你现在可以睁开眼,会不会觉得自己以前很可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