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洛阳这句话说得并不大声,却仿佛有了一种掷地有声的重量,引得那边正在争论的人都愕然地转头看了过来。
就连那个一直像是个木偶一般,任由其他人拨弄,几乎不给任何回应的女孩,也停下了手里撕纸钱的动作,转头看了过来。那爽呆滞的、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
那边,李家的亲戚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底都是不服气,但要说跟城里来的大老板叫板,似乎也缺少了几分勇气,彼此用眼神示意着,希望能把别人推出去。
可惜大家都这么想,所以竟没有人站出来。
李炜只看了巫洛阳一眼,就收回视线,看向了自家的亲戚们,见他们沉默下来,在一种不安的氛围之中交换着视线,便又低下了头。
巫父也很吃惊,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家乖女儿,又看了一眼跪在灵前的女孩,不太确定地问,“你想让她到我们家来?”
“嗯。”巫洛阳点头。
巫父又是惊讶,又是欣慰。他这个女儿,从小就有一点霸道的性子,用老辈人的话来说,就是“独”,地盘意识十分强烈。
自己家,她是绝不愿意叫陌生人进来的,巫父有时带朋友回家谈事,总要面对女儿的冷脸。而在家庭内部呢,巫洛阳自己的房间,也是绝不让其他人进入的,就连打扫的阿姨都不要,而是自己亲力亲为。
从她两三岁起,父母进她的房间,都要先敲门提醒了。要是不敲门直接进去,甚或动了她的东西,那可不得了了,不闹个全家天翻地覆,那是绝对不肯罢休的。
她这样的个性,自然是很难交到知心的朋友了。
据巫父所知,他这个女儿,就算在学校,那也是没人敢惹的小霸王。没人敢惹,自然也没人敢靠近。
虽然巫洛阳看起来并不在意,但做父母的自然难免为此忧虑,生怕孩子在成长的关键时期,心理上出现什么问题。
现在她竟然主动开口,要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带回家,怎不让巫父欣慰?
所以虽然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但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那也好,你们同龄,以后可以做个伴。”
听到他这么说,李家的亲戚们终于坐不住了。
巫洛阳开口,他们可以当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是巫父开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几人对视一眼,终于壮起胆子道,“巫老板,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巫父说,“老李是在我们家的矿上出的事,他的身后事,我出钱搬了,他的女儿,我也养着。”
他说到这里,抬高声音,看向周围的人,“大家放心,该我姓巫的承担的责任,绝对不会推辞!”
周围的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们村子靠近矿山,大家都是在矿上讨生活,对于可能会遇到意外这件事,都是心里有数的。不过这世上做什么没有危险呢?就算什么都不做,走在路上也可能会出车祸,对于这些村里人来说,能走的路不多,有机会用自己的力气换养家的费用,已经比地里刨食强得多了。
正因如此,大家也见多了各种意外。
人活着的时候,自然能自己找钱。但人没了,后事如何,就全看老板的良心了。
在诸多的矿老板中,巫父算是很有良心的那种。至少出了事,他会亲自过来处理,给的赔偿也大方,现在连李家留下的孩子都愿意抚养,就更令人赞叹了。
试想,谁不愿意自己碰上这样一个好老板呢?
“这是我们老李家的孩子,李家人还在呢,怎么能让巫老板你来养这孩子?”李炜的姑姑连忙大声说,“那我们这些人成什么了?”
村民们又低声议论起来。
要说,这些亲戚们怎么突然就这么热情,个个都想关照李炜,自然是为了那一笔赔偿款了。
原本大家不想理会,对李炜避之唯恐不及,那是因为早在李父死之前,为了给李母治病,李家的家底就都已经被他掏空了,不仅如此,还向亲戚们借了一大笔钱。李父正是为了还债,才去矿上干了最危险的一份工。
如今人没了,债没还完,留下李炜一个孩子和这栋又破又旧的老房子,谁敢沾手?
但是巫老板带来了赔偿款,那就不一样了。
就刚刚他们谈妥的数字,还债绰绰有余,剩下的也够一家人在这个小地方吃香喝辣、受用不尽了。这样的好处,谁不眼红?自然都想把代表了这一大笔钱的李炜弄到自己家里。
谁知道李炜油盐不进也就算了,巫老板带来的那个女儿居然还横插一杠子,真要让他们把人带走,那岂不是鸡飞蛋打,什么好处都没了?
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村民们其实都清楚。
但是李大姑这话说得也不算错。李老三是没了,但李家还有那么多人在,就让人把孩子带走,也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