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所差,黄班头不敢怠慢,叫了个同僚一起去提银子。
再进来时,黄班头已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黄某穷乡僻壤来的,见笑见笑,这银子还是拿在手里方才安心。”
“应该的应该的。”张书办陪笑道,“黄兄啊,好不容易来一次,就不去城里玩两日么?现在你这六十几斤黄白之物扛在肩上,怕是也没办法安心玩乐了。那票据是可以随时提银子的,你急个啥。”
黄班头面色一垮,明知道这厮就是故意的却也不好说什么,可即便人家说了自己怕是也未必相信,衙门口办事,哪有靠谱的。
话说瀛州招揽移民,大明人口虽多可招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在北方,但凡能有口饭吃也不愿意下海。
京畿这片经过多年扫荡,人口结构竟然达到了某种微妙平衡,除非有个天灾啥的,否则这移民便难以满足需求。
没办法,就只能深入内陆去招揽,可效果不是很好。
百姓信不信任的还在其次,只要沦为流民也就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
沿着官道驿站铺设粥棚草舍也不是问题,北洋商行不差钱。
有皇帝老子的旨意在,合法性也没得说。
主要是地方官府不配合,没钱没好处,鬼才会劳心劳力的给你去搜罗流民呢。
怎么办?
年初一番商议,就只能拿钱去砸。
凡北直隶以外地方州县,有遣送流民至北塘者,以丁口、距离论赏。男女成丁为最、其次儿童、再次年老。距离则以每50里一级来核算。
简单来说,就是贩卖人口,地方州县是人贩子,而瀛州则是接盘侠。
年初确定方案,至今年六月也不过将这条移民路线铺设至山西太原府。
沿着官道,一路有驿站,这等流民自然是没有资格住进驿站的,但在附近建座草棚,熬点菜粥还是可以的。吃饱喝足草铺上和衣而卧,一闭眼一睁眼天就亮了。
这个时代,普通人住店,也就这个待遇。三四文钱一晚上,还想咋的?
粮食也不是问题,北直隶不缺粮,土豆红薯这玩意已经扩散至山西,它们确实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口粮,但问题在于粮价并没有降低,酒价倒是降了不少。
何况流民本就没有土地,土豆同红薯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说我进山开荒可不可以?
不好意思,大明有禁山令,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土地,土豪同官府勾结,一句话也就不是你的了,说不定还要被扣上反贼的帽子,脑袋被拧下来成为丘八的军功。
话说我钻进深山老林,老死不与外界接触不行么?
想的美,不给官府上税自会有人跳出来收税,权力永远不会有真空。桃花源只在梦里,睡觉就什么都有了。
这就是流民,没有统计在册籍之内,想给地主老爷做佃户给大户做奴才都不能的人,被主流社会所抛弃的一群人。
这群垃圾的唯一好处就是拉低了当地人工,佃户长工恨他们,你们怎么不去死,害我吃不饱饭。
地主老财也不会感激他们,因为打家劫舍,为盗为贼扰乱太平盛世的也是他们。
而皇权则忌惮他们,开国太祖爷就是端着碗打下的天下,怎么可能不怕。
朱老七也怕,怕他们死的太窝囊。
黄班头几个背着褡裢走出衙署,警惕的四处观察,生怕被歹人给惦记上。每个人身上百五十几两银子啊,这是一笔巨款。
他们几个来回花销,县太爷定下每人十五两,六十两现在也只花了二十两不到,因为住店不花钱。本以为是趟苦差事,也确实是苦差事,但每人有五两的富余,回去之后县太爷怎么也还会打赏几个,这特酿就是美差啊。
哥几个一商议,来都来了,若不逛一下也是对不起自己。
不过玩乐之前还要去见两个人。
“两位老大人久等了,公事刚刚办完,小的们这就赶快来见您二位。”
酒楼一雅间,屋里生着炭火,八仙桌上端坐两位老者,衣冠楚楚,仪态庄重,一看就是非常人。
“坐!”
“唉唉,小的们厚颜,陪老大人坐会儿。”
酒菜摆上,一老者问黄班头,“银子可领到了?”
“领到了啊,一分不差,零头都没有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