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空荡的院子里,两盏宫灯在风里摇摆,此处寂然,半空中传来一记乌鸦凄厉的叫声。始源君负手站着,仰望飞檐上狰狞欲吞的鸱吻走兽,凝神道:“不祥之兆。皇宫凶险,此时境况与上次无异。”
常山道:“按照惯例,我们应该歇在驿馆,皇上突然又召我们宫宿,莫非夫人……不是,菀懿才向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改变了主意?”
始源君沉吟,眉心紧锁:“紫菀一定知道皇上为何突然召见我,她这样做无非是有所暗示。若明日皇上突然发难,我措手不及没有心理准备,那就糟糕了。”
“主子,奴才要不要去打探一下?”常山道。
天葵子心里一动,阻止常山道:“你容易暴露,还是我去吧。我扮成宫女模样,他们不会对我起戒心。再说,上回我夜走皇宫,对里面的景致大致熟悉。”
始源君沉吟,点点头:“还是天葵子去吧。险恶之地,需再三谨慎,最晚必须卯时之前回来。”
天葵子郑重地称喏。
好容易等到夜色渐重,守夜的宫女捧着点心锦盒进来,等候在门旁的常山一肘将她击晕。待天葵子穿扮齐整,始源君再次叮嘱几句,才将宫灯交给她,并一直送她出院门。
天葵子一手提着锦盒,一手执着宫灯,目不斜视地经过守门的护卫,一路慢慢向后宫而去。
明月高悬在苍穹,水银似的撒在幽深莫测的宫中。这样晴朗的夜,半空中却有一大片烟霭浮动着,愈往深宫,变得愈发的鹰睃狼顾。天葵子小心地摸索,顺着璀璨的光线寻找。
李璟恩宠眷顾的地方,灯火必是最辉煌的。
果然,前方现出一座重檐大殿,优雅的琴声清晰传来,写着“菀”字的宫灯明光闪闪,皓月在碧绿的荷池化成潋滟的涟漪。满眼都是月光摇荡落花碎影,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
天葵子灵巧地避开了几名护卫,绕开守夜的内侍宫女,顺着琴声的方向,一直到了紫菀的寝房外面。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透过冰梅格子的门窗,天葵子窥见里面亮堂,十余名宫女内侍左右奉侍。李璟靠在长榻上半寐半醒的酣状,胖胖的脸上泛着红光。紫菀面窗而坐,一缕笼烟熏染她的华服。她弹奏起冰弦婉雅撩人,整个人看上去宛如娉婷明月,芳兰幽芷。
天葵子的身影闪了闪,紫菀便发现了。她略略踌躇,一曲《一斛珠》划过余音,房内寂无声响。
“怎么不弹了?”李璟睁开眼,咕哝一句。
“皇上累了,卯时还要见客,早点歇着吧。”紫菀垂首答道。
李璟并无歇下的意思,他眯着色眼痴醉地看,并朝紫菀伸出手去。紫菀无奈起身,芳香缭雾随着她的脚步腾起。李璟情兴勃发,一把拽住她的衣裙,将她搂在怀里。
紫菀面呈尴尬,暗地朝天葵子睥睨一眼,只能徒劳地接受李璟的亲热。天葵子耳根发热不忍细看,心想糟糕,李璟若是整夜纠缠紫菀,她就没办法接近紫菀了。
李璟与紫菀耳鬓厮磨了半晌,突然道:“卯时你随朕一起见客。”
“皇上,依臣妾的身份有违伦常,此番怎可?还是能避则避,免得日后朝廷议论。”紫菀勉强道。
李璟冷笑,一改春意常态,凶狠地捏住紫菀的下巴,眼中迸溅出寒光。
“你是怕我杀了始源君?你本是他的妻子,还在离分生情?”
紫菀眼中盈盈闪着泪光,颤声道:“臣妾不敢。皇上降下雨露之泽,乃臣妾莫大的荣幸,臣妾生死愿随皇上。始源君勾结余党,图谋反叛,辜负皇上的恩泽,杀了他也是其罪有应得。”
紫菀不顾安危,生生说出几句关键的话。天葵子已经听出大概,只觉心中寒怯,冷气直逼。
李璟说道:“哼,这次冯爱卿掌握了言词证据,始源君这个小国之君坐不住了。明日人头落地,倒挂城门示众三日。故此天下人人怨恶始源君,自然不会质疑朕的圣贤了。”
李璟说完哈哈大笑,传唤洗漱更衣,携了紫菀往帘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