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叶宗古知高邮军的任期满,保守党对新任知军的几个推荐人选都不满意,苏轼便乘机给高太后上书,举荐了毛滂,为其谋得了一个“权发遣知高邮军州事”的升职。
宋朝的官制相当复杂,元丰改制之后,稍稍简化了一些,主要是将之前的本官阶、寄禄官阶与散官阶整合成了两个,每个官员大约都会有寄禄官阶、差遣、贴职、勋官等组成。
这其中,新的寄禄官阶并没有实际的职务体现,主要是决定你可以拿多少俸禄、确定你的升迁资格、章服品级。有点像后世的正厅级、享受某某院专家津贴等。
整合后的新寄禄官的名称沿用了过去的散官阶的名称,像这次的幸运儿毛滂,本来的寄禄官只是正八品的左奉议郎,因为得了高太后的发话,顺手就把他提到了正七品的左朝奉郎。
而差遣就是实际安排要做的事情,它的特征是前面会有“行、守、判、知、权、权发遣、试、管勾、提举”等等的前缀字样。
然后的勋官与贴职分别是给武官与文官的荣誉称号,就是让你听起非常牛。
而宋朝官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寄禄官阶与差遣相互分离,让皇帝与朝廷执政们拥有了非常灵活的用人机制。
比如知高邮军这一差遣职务,一般需要正六品官阶的文官担任。但是,如果让高官阶官员做低官品差遣的话,就在前面加行,如果是曾任中书、枢密或二品以上官员出任各司及地方官员,前面就会加判,称为“判知某某军州事”,这里的判并不表示判官,而是指能够有独自裁决的权利,以示安慰或重视。
而相反,要是让低官阶的官员去负责高官品差遣的话,可以前面加守,也有时在低一级前面要加个“权”字,就是暂且的意思。低两级的话,前面得要加“权发遣”三个字。
像这次的毛滂,寄禄官提了两级之后还只是正七品,离知军州事所需要的正六品还是差了两级,所以便成了最后的“权发遣知高邮军州事”。
所以啊,在大宋朝,看人高低不能只看官阶。有时你做到了二品官,但一下子被派到岭南等地做知州,那就是被流放。而有的人虽然只有五品官阶,但如果是有个差遣是参知政事的话,那就成了事实上的副宰相、人们口中俗称的相公。
毛滂赴任之前,专程去秦观之处辞行。
他此次能得以这个官职,自然是与秦观在老师苏轼面前的力荐分不开的。临行前不去苏轼那里感谢以示避嫌,但秦观这里转达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他是去高邮做父母官,关于秦家庄的人与事,自然是要多少给些照顾,也得听听秦观的嘱托。
但毛滂在来了高邮后,却很不开心。
他没能赶上与叶宗古之间的亲手交接,而看到账簿上只有区区的一千多贯钱,气得他只想骂出“娘希匹”。
但是人家用钱的名义是严格执行朝廷下发的整军指令,所以就不能说什么。只是整军的活都还没有结束,他得好好去看一下,要是能出点成果的话,他这个继任者还算有点回报,就怕做得成果一塌糊涂,那就真是气得吐血了。
所以,新上任的毛知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叫来了军通判、录事等人一通详询,得知了城墙修缮已经完成的消息。
大宋一朝,守城战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此对于修城的热衷也是后朝难以比拟的。况且对于高邮这个地方来说,城墙还有一个十分关键的作用,就是防范水灾。
高邮城就是修建在相对周边地区比较高的地方。秦观就曾有诗云:“吾乡如覆盂,地据扬楚脊。”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毛滂在苏轼身边,更是听说过元丰年间他在徐州依据城墙抵御洪灾的故事,所以,立刻对于城墙的兴趣变得非常浓烈。
“这样吧,通知一下夏知县,明天一早,本官要去视察高邮城墙修缮后的工程。”
夏归厚此时正在县衙里瑟瑟发抖——自从知道了新任知军是毛滂之后,他就已经把张盛富叫来连同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狠狠地骂了个遍。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毛滂和秦观的关系非常之好。而自己就这么不开眼地为了多捞几个钱,纵容张盛富给秦观的家里挖坑设局。现在这事到了现在,该如何收尾是好!
张盛富他暂时还动不了,只能先打发到乡下去检查夏赋情况。县丞与他不对付,老早告了假,躲在一边,光看热闹不出声。此时与他坐一起商量的,只有陈主簿与李县尉。
李县尉出了个主意说:“夏知县也不必担心,这城墙现在修得挺不错,而且秦家庄他们用了水泥后也没有亏本。不如明天一早,我们就带毛知军去秦家庄负责修的那段。当然啦,我们一定要先准备好一些赏赐之物,当着毛知军的面,好好地表彰一下秦家庄的人,再把修城墙的功劳归功于毛知军。这样子的话,总不至于还要追究我们的责任吧?”
“对对对。”主簿也很赞同,“秦家庄的人如果还有怨气,那我们就把事情挑明了说,都是张盛富这狗东西在背后使坏,我们都是被他蒙蔽的!”
夏归厚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赶紧决定,三人每人吐出五百贯,县衙再支一千贯,除了给秦家庄重赏之外,其余几家同样也有赏赐,赶紧准备下去。
第二天,秦规被通知来到城墙工地上,见到了带领一众官吏前来视察的毛滂。
毛滂是认识秦规的,当初秦规读书时,也随父亲去过京城。
所以此时的毛滂也不摆架子了,立即甩开众人,亲热地上前打起了招呼:
“哎呀呀,少泉老弟,别来无恙啊!本官上任匆忙,还没来得及上门看望秦三老爷啊!”
少泉是秦规的字,毛滂以字呼之,便是表示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秦规赶紧回礼称“不敢不敢”。
等两人叙完旧后,众人便开始检查城墙修缮的结果了。
夏归厚不顾自己的身份,自告奋勇地上前,用匕首、枪尖逐一演示新修的城墙是如何地结实、牢固,令毛滂等人也看得称赞不已。
“禀告毛知军。”夏归厚一看时机正好,赶紧上前说道,“下官以为,高邮城墙此番不仅修得固若金汤,而且还省时省钱地快速完成,全因秦家庄研究出‘水泥’这等神物,理应之前就要给予重重的犒赏。但是下官想着,毛知军正好这两天才来邮履新,便自作主张,将犒赏一事推迟到了今日。一是借知军之尊手,让吾乡民倍感恩宠;二是借知军之言路,能够帮他们向朝廷请功报赏。”
话音未完,底下人便抬上来早就准备好的披红木箱一口,打开后,便是满满的白花花银锭。夏归厚又赶紧将犒赏文书递于毛滂手中。
对于这样的安排,毛滂甚为满意。这可缓解了他刚到任就要面对军库空空的郁闷,也算是给了他一份重要的厚礼。
注:关于秦规的资料,据《重修武定新塘乡旧渎秦氏宗谱》卷四载:讳规,字少泉,配苏氏。北宋宣和四年曾任乐清知县。应该是宋徽宗为秦观平反而对秦家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