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进了秦州港,船上的普通船员,会被严格限制在港口、甚至只能在自家船上活动。这也是流求开发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宋依旧对它不闻不知的主要原因。
即使是常年跑这条航线的海商、船员,他们也只知道流求就是一处专做转口贸易的海岛港口而已。
秦州港的管理方反复警告他们,流求岛只有这一处可以靠岸的地点,任何敢于尝试在其余地方的人或船,会没有活命的机会。事实上,在这些年里,曾经也有过好几艘船作过相关的尝试,只是他们去了之后,便迅速人间蒸发了——当然这些人实际上都只是被流求水师抓去岛上进行开矿作业,且终生不得离岛——再也没有人去作这种无谓且恐怖的尝试了。
秦刚则在早就等候之人的簇拥下,迅速离港进城。
即使是因为秦观生病而极大地压缩了迎接仪式,但是在众人心甘情愿、诚挚无比地神情与态度中,李清照还是十分震惊于秦刚在流求的威信与地位。
同时,即使是有过秦刚在前来途中的各种详细介绍,她仍然惊讶于秦州城市的庞大规模、繁荣市面以及井然有序的面貌。
在执政院,李清照更是见到了她曾十分熟悉的张耒、陈师道、林剑、黄小个等人,更是服的秦刚,自左向右扫视一眼,不威自怒的气势顿显无疑,厅中众人,都不由地顿生拜服之心,一齐躬身高颂:“参见秦执政!”
秦刚看着厅中众人,虽然这早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面对类似的场面,但是今天的情形,却让他多少有些微微的激动:
因为这是在流求,一个不受如今朝中党争之弊困扰、一个不受长年权贵门阀把持、一个更无冗官繁职拖累的地方,尽管这里的掌政之臣稍逊经验,尽管这里的执事众吏多嫌稚嫩,甚至秦刚也不敢保证,在同样慢慢积聚权力的一片新兴官场环境之下,也会暗生滋长着无法避免的贪腐之人、恋权之士、枉法之徒以及不称职者。
但是,这个班底的气息却是清新的、这个团队的心劲却是凝聚的!更何况,这里还有着秦观、张耒、陈师道这一众秉承儒学正道、舍身取义般的楷模之样站立于前。所以,这也是这两三年来,秦刚并不会过于担心流求政治局面的最主要原因。
可是,秦观的病倒却警醒了他:流求的政坛已经渐成气候,为官者、当政者、掌权者、获利者,正在缓慢地在流求这块富贵的土地上慢慢地显现出来。即使是,这里由于初创者的大公无私、由于先行者的公正廉明,暂时还没有出现严重的利益分化。还有流求岛上充足优越的自然资源与秦刚带来的先进科技生产力,还在努力地维持着这其中的大致平衡。
只是,是人,必分三六九等;
是社会,必分团体阶层;
就算是最基本的聪明与愚笨、勤劳与懒惰的区别,就已经渐渐地在第一代的流求居民中开始出现了最起码基本的贫富分化。
秦观、张耒、陈师道等人,原本就已经是誉满天下的名士,在这流求,几乎拥有着不可质疑的名气与地位;
再者,苏轼门下的弟子,一贯秉承了蜀党人士“洁身自好”的高度道德自律,如秦观的勤勉、张耒的刚正、陈师道的耿直,以及他们如出一辙的廉洁公正的品行,便就是给如今流求的各级官吏树立起了可以打样的模板与范例。
其实,这也是大多数新的朝代初立时可以做到的标准。
只是,初创者的自律情怀作用有限,长不过百年,短不出两代。人性的自私、贪婪、以及腐化的力量足以消蚀一切,而回到了最基本的政治权力的维护层面之上,既然缺乏足够的信仰,那么唯有依赖于贵族、之后的门阀、今时的士族,或结党诸人的。
秦刚自然十分清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真理,他不会幼稚地尝试在现在就去创建信仰之路,而是最务实地采用了利益捆绑的思路,让目前所有在流求这里拥有了权力、拥有了财富、拥有了安逸生活、甚至只拥有了一个可想像中美好明天的人们,都能够通过一种制度,捆绑在一起,聚集在一起,能够为自己发声、为自己争取、也为自己而奋斗的机制。
现在,应该是要认真地推行这一切的时候了!
“各位!秦刚此次从京东路过来,因为春夏分别发生了两次雹灾,到了八月,便引发了两路几十县的百姓饥荒,倘若此事发生在我流求,各位如何处置呢?”
“禀执政!”宫十二率先站出回道,“右丞屡有教我,曰:三年耕必积一年之食。官之赋税,国之储粮,便应于灾时开仓赈灾,助民渡难应急也!”
“可惜中原官吏,多谙雁过拔毛之理,乡里富户,常行趁火打劫之道,所谓赈灾,便就是朝廷出钱,官商分赃,至于百姓到手,十不存一。饥民无活路,自然多有结伙行乱。朝廷无奈,兴兵剿灭,花费的却是原本可让百姓安定的赈灾费用的数倍乃至数十倍!”秦刚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