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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我有点自我辩护似地认为比起记忆来,自己似乎更擅长将思考像鲜花开放那样不断向深入扩展,又或许是自己的脑子里有的部分被不能再生记忆的皮膜所包裹。不然的话,母亲怎么会用那种眼光看着自己的次子呢?  也许我基本上都知道——一想到这儿,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厌恶自己了。有一天,由于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记忆块会冲破脑皮飞出来也说不定。就算只想象一下那时自己的狼狈样,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母亲说“有时还是不记得的好”确实是真理。  2  在很久以前,还是小学的时候,我曾看过一部名叫《晴子乘云记》的电影。我幼小的心灵被美少女鳄渊晴子楚楚动人的风姿深深地打动了,不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当时我并不知道,《晴子乘云记》是将石井桃子原作的同名作品搬上银幕的。在那里面,晴子有一个和当时的我年纪差不多或者稍大一点的哥哥,热衷于冲上街道迫使卡车停车的恶作剧。  当被父亲训斥的时候,他反驳说:“因为我喜欢让它停下来,因为很好玩所以我才那么做的。”这正是飙车族们义正辞严地说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因为想发出噪音到各处转转才去飙车,这有什么不对”的理论。是笑着说“欺负别人有什么不对,欺负别人是很有快感的”的恶作剧思想。  父亲突然打那少年的头,一下、两下,本想继续打下去,但少年却逃脱了。因为从未被父亲打过,少年深受打击。他一边跑一边质问道:“爸爸,你打我!?”“是的。因为我喜欢打你,因为很好玩才打的。”父亲说道。晴子非常担心地守护着可怜的哥哥。但是父亲的教训却深深地进入少年的内心深处。第二天,少年向卡车司机道歉,并说出自己的理想是长大后当一个卡车司机。  像这样了不起的父亲恐怕现在很少了吧。能够用这样易懂的理论来教理论的老师大概也很少。听说很多父母都把本来应该在家里进行的教育推给了学校。尽管如此,一旦自己的孩子被老师打了的话,就会像原子弹爆炸一样引起轩然大波。在老师一方,也有人毫无主见,只会歇斯底里地使用暴力,或许各有各的不对吧。  那部电影的故事是从晴子落入水池奄奄一息时,在云上碰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开始的。她把自己的家人——恐怖的父亲、慈祥的母亲、可怜而又任性的哥哥——说给老爷爷听,向他解说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死。说着说着,晴子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领悟自己是多么的爱自己的家人,家人又是多么的爱护自己。于是,晴子希望能够尽快回到家人的身边。,  当然,晴子安然无恙地从云上的世界回到人间。她在被褥上恢复了意识。她想把云中发生的事情告诉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哭道:“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于是晴子明白说这些事情会让母亲伤心,从那以后便一直将它埋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我那时就想,晴子长大了还会记得在那云上发生的事情吗?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忘记这个想法。我都没有忘记,所以恐怕晴子也一定会记得的。虽然记得,但她绝对不会对别人讲了。不,或许是把记忆本身用秘密的幕布包好,塞进叫做忘却的仓库了吧。  我觉得,在人的精神活动中也有这种徒劳且没有条理的情况。那种什么都知道,不把什么都公开心里就不舒服的人也是有的,但是像晴子这样聪明而能忘却的人,才像真正的人。可以对他人蛮横无理生气,但永远固执地怀恨在心就可悲了。这种想法如果激化,就可能患上受害妄想症什么的。像轻井泽的作家那样连必需的东西和稿件截止时间都忘记的人确实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家伙,但忘却本身似乎可以说是一种美德。  不过,如果我知道哥哥的“初恋”,却以晴子同样的理由将它完全忘记的话(从母亲的那个样子来说,这种假设似乎有相当的可信度),那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我一旦陷人这些想法中,便再也无法释怀。一想到在我的潜意识深处可能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时,我就感到仿佛自己是隐藏凶犯的共犯一般心虚。不,这不是比喻或者玩笑,这或许在什么地方与财田家的事件联系在一起。或许掌握事件的关键的就是哥哥的“初恋情人”。  到底在四分之一世纪之前,在轻井泽发生过什么呢?  志津代的话给我这样的印象,我总觉得财田似乎在有意回避去轻井泽。因为学生时期常去朋友和曾根的别墅,但结婚后几乎没去过。  我在拜访财田家时,假装不经意地向志津代问起有关财田从学生时代就要好的朋友或玩伴。  “要说从学生时代就要好的朋友,只有很少很少的几个……其中特别亲密的大概是川上常务董事和神谷先生吧。不过,听说川上先生是学习方面的朋友,要说玩伴就是神谷先生了。他叫神谷和己。好像在银行本部担任什么部长的,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在举行丈夫的葬礼时,我曾请他代表我丈夫的朋友致词,可他却说自己担当不起而回绝了。其实他体格魁梧,很有气派,又有地位,真是个很有内涵的人。”  关于这个“很有气派的人”在好朋友的葬礼上不想担当其朋友代表的理由,我觉得很难接受只是因为他很谨慎的说法。  第二天我就去银行本部拜访了神谷。在传达室报上“浅见”的名字,让他帮我通报说虽然没有预约,不过是通过财田的关系来的,马上就让我到接待室去了。  不久,我听到敲门声,接着一个完全符合志津代所描述的、身材魁梧的绅士出现在我面前。这个绅士迈步进入接待室,一看到我,仿佛吃了一惊的模样退回走廊确认了一下接待室的号码后对我说道:“对不起,您是……浅见先生?”一副明显的、对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浅见”而感到迷惑的表情。  “是的,我是浅见。”  我照例递上没有任何头衔的名片。  “是……是吗?……我是神谷。”  神谷虽然迷惑,但还是进到室内,递上自己的名片。只是似乎很难决定是否要坐下来,也就是是否把我当客人来接待。  “嗯……浅见先生,您和财田先生是什么……”  神谷向上翻眼看着我,问道。  “我和志津代夫人就她丈夫的事情谈了很多。”  “哦,是吗?”  神谷用手扶着细边缘的远近视两用眼睛仔细地看着我的名片,当他一看到我住址的那些小字时,脸色突然一沉。  “浅见先生,你是警视厅浅见刑事局长的弟弟?”  “啊,不错,我是。神谷先生认识我哥哥?”  “嗯,认识是认识……原来你是浅见的弟弟。”  一刹那,神谷陷入了沉思,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啊,请坐。”  虽然对这出乎意料的效果感到紧张,但我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神谷在我对面坐下来,重新开始打量我说道:“原来你是浅见的……”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到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连我都有点坐立不安了。人和人面对面叹气,这不是什么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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