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井泽镇公所在中轻井泽站附近。以轻井泽先生住的山岗的绿色为背景,考虑到周围的景观、酷似别墅地的镇公所的平房建筑,较之近来无论是镇公所还是村公所都喜欢追求高楼大厦的倾向,更让我抱有好感。内部也很朴素,没有浪费,非常明快。 峰男拜托认识的职员,请他帮我们调查那栋别墅的主人。 东京都目黑区——西泽香叶子。户主是女的,有点出人意料。向职员询问“二十七年谁在那栋别墅里死了”,当然他不可能知道。 回到峰男家,我想让他父亲给我讲讲这件事,结果也不行。峰男的父亲现在六十二岁,虽然还没有到糊涂的年纪,但也只记得“原本是听医生说的,说起来确实是有这样一件事的”。据说这个医生很早以前就死了。 我想我被送进的医院大概是轻井泽镇立医院。当时的医生和护士应该不会还在工作。就算假设还有人在工作,也不可能记得暑假来玩的别墅里孩子的受伤事件。不用说可能也没有留下纪录。 然后我一个人去看了南原我家原来别墅所在的地方。它与离山是夹着信越线的相反方向的别墅区。与信越线平行的北陆新干线工程的建设正在进行。如果新干线开通的话或许会更加便利。 我想象着新干线列车隆隆作响穿越这寂静森林的样子。那些松鼠、狐狸和鸟儿们会去哪儿呢?就算新干线很好,但为什么不把它建成隧道呢?我觉得很奇怪。对于人类来说,只追求效率而减少那些重要东西的文明,到底算是什么? 去别墅的路几乎和过去没什么变化,但不仅别墅的数量增加了,而且豪华的别墅也变多了。我们家的别墅已经拆毁,现在只剩下白墙,在这一群建筑物中显得格外别致。 下了车,走在没有边界线的别墅区中。来的不是旺季,虽然少了查问我的人,但却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停步仰望天空,那蔽日的树木似乎还是以前的样子。我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枯树一般,松鼠在树枝间穿来穿去。马赛克般的树叶重重叠叠,摇动着从中透射下来的阳光。直到二十年前,我一直不厌其烦地仰望天空的那些日子一定就在这里。 我不去注意周围的景色,仰望天空,一味探索着自己的记忆深处,仿佛要被拽入另一个时空一样。我感到从身体游离出去精神,慢慢地上升,将要突破那马赛克,遨游于浩瀚的宇宙。将视线转回到地上,发现雾气在昏暗的森林中流动。不知是否是中午的太阳被雾气反射的缘故,白色的别墅笼罩着薄薄的水汽,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 就在这一刹那,雾气深处和我记忆的窗纱忽然一晃,眼前出现了在晌午的阳台上嬉戏的年轻男女的幻影。 我吃了一惊,有一种躲进树阴的冲动,好像觉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在风景的这一侧,我清楚地看到一个紧贴在大山毛榉树后面注视着阳台的少年。被夹在手掌和硬邦邦的树皮之间的大甲虫奋力挥舞钳子蠕动着,因为疼痛他差一点就叫出声来。 男的一边抚弄着女孩的手,一边不停地低声说着什么。女孩小声地拒绝着想从男的手中挣脱。终于女孩站了起来,男的追了上去,一把抱住那女孩,把她拉近身边,将自己的脸凑向女孩发出尖叫声的嘴。女孩的抵抗力一下子消失了,男的抱起女孩走进房间。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破了的百叶窗上,它到地面的距离远远高出少年的身高。那段距离在少年眼中迅速地变大,仿佛是想挑动他焦急的情绪。 “光彦……”远处传来母亲的叫声。雾中的情景一下子消失了。 悄然无声的忧郁的别墅。 我原路返回到车里,用颤抖的手指发动引擎。能呆在这个文明的盒子里真好,我心里对此充满了感激之情。 一回到轻井泽先生家里,门口的狗就冲我叫了起来。 “啊,您怎么啦?”夫人从阳台上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你脸色好差啊!” “啊,可能是睡眠不足吧。” “是吗?真可怜……真是对不起,您这么劳累,还把你叫到这里来。我丈夫太任性了。” 说话口气好像很厌烦他似的。我差点说要是这样的话,不如赶快离婚算了。 “不管怎么说,因为听说要建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俱乐部会所嘛。” “听说是的,我吃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要是为我存那么多的钱的话,即使我丈夫死了,我的后半生也会一片灿烂的。” “那倒是。” 正当两个人说笑的时候,话题的主人出现了。 “啊,气氛很热烈嘛!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嗯,正在说那个没有计划性的人。” “什么?在说《小说现代》的森山女史啊!哎,年纪轻没办法。不过她也有她厉害的一面,好像预先就知道我能够按期限写完—样。看,整整三十页。” 轻井泽先生炫耀似的将打字机打好的稿子对着阳光看。 “当然这主要是仰仗我的功力,不过能够看出这种的功力也是成为优秀编辑的条件。了不起,了不起!” 他说着不知是夸森山女史还是自己的话,向传真机走去。 3 去轻井泽的第二天,从早晨开始就一直下雨。那雨就像刚入梅雨季节时那样淅淅沥沥一刻不停地下着。 我整天都呆呆地望着窗外。在那厚重低沉的云层连绵的远方,轻井泽一定包裹在重重浓雾中吧。有时我也沉浸在这种感伤的联想中。 如果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地生活下去,那么一生便没有要想起的事情,也没有想忘记的事了。那个埋藏着遥远记忆的秘密的小箱子,正因为我借轻井泽先生邀请之机来到轻井泽而不幸被我亲手挖掘出来。如果是宝箱还好,但这简直就是潘多拉的盒子。在这箱底能看到的微弱的希望的曙光成了我惟一的救星。 晚上,吃完饭坐到打字机前不久,财田雪子小姐打电话过来。“您的电话,是上次叫财田的小姐打过来的。”来叫我的须美子和往常一样,眼里充满疑惑。似乎只要是漂亮女孩子打电话过来,我的表情中总会显出邪念。 “后来事情怎么样了?” 雪子以明快的声音说道。怎么也让人难以想象是拜托我调查父亲被杀的女孩。 “如果可以的话,您到六本木或者广尾来一下好吗?有很多事想问您。” 六本木和广尾都不是我熟悉的街道。怎么办呢?我正犹豫的时候,“这样吧,九点我们在广尾明治屋前的咖啡厅见吧。”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哎,我什么时候才能对女性采取毅然的态度啊? 虽然不愿意,但也没办法。我关上房门出来往大门口去时,须美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现在还出去啊?” 脸色虽然异常冰冷,但还是热情地为我摆好了鞋子。 在雪子小姐看来,可能以为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到达,但同样是东京二十三个区内,从西原到广尾,正好是穿过皇宫的对角线。雨依然下个不停,东京中心部依然塞车,所以直到九点过二十分才到广尾。因为是广尾,所以我原以为是面向约会者的咖啡厅,没想到是个连比萨饼、咖喱饭什么的都能吃到的、大窗户、照明好的非常健康而且一应俱全的店。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广尾,不过仔细一想,雪子上的那所在众多学校中很有名的女子大学就在这附近。大概是平时和同学朋友常来的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