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学堂里郎朗的读书声真的太好听了,我就利用放牛的机会,偷偷跑去听课,就这样认识了你的太爷爷。他是从城里调来的老师,他教的是语文,他还会教唱歌。”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林朗山唱了起来。
林锦瑟也跟着他唱了起来,这首歌,她和锦年小时候,林朗山就教过他们。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歌,你太爷爷那时候说,这首古诗讲述的是无缘享有太阳的厚爱的小小青苔,它也同样顽强地生存着,成长着,展现出蓬勃的生命之绿,甚至它还要学那国色天香的牡丹一样开出美丽的花来。我当时在墙外听得投入,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就这样,您成功吸引了太爷爷的注意,对不对?”林锦瑟忍不住问,就像小时候一般,她和锦年听到故事里精彩或打动他们之处,都会或提问或感慨或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是的。你太爷爷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也要做苔。你太爷爷笑着说,当然可以,你们每一个孩子都能做苔,有一天都能开花。从此我从偷听,变成了旁听。但是因为没有好好放牛,牛跑到别人家的菜地里,把菜践踏得一塌糊涂,那以后我被剥夺了放牛的权利,被安排去干别的农活。我也就再也无法去听课了。”
“那后来呢?”林锦瑟问。
林朗山清癯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后来你太爷爷要调回城里了,他走前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那以后我就姓林,是他的大儿子。我就跟他走了,来到了他城里的家,他有一个才五岁的儿子,名叫林朗玉,你太爷爷给我改了名,叫林朗山。我们的名字都来自李白的一首诗,‘朝见裴叔则,朗如行玉山’。”
林锦瑟很是诧异,她从没听爷爷或者爸爸提过爷爷还有弟弟一事,看来必有隐情。
“我和朗玉感情很好,他比我小了五岁,他总喜欢跟在我身后,喊着我哥哥、哥哥……可是在他八岁那年的元宵节,市里举办了花灯节,那晚你太爷爷、太奶奶都不在家,他央求我带他去玩。我就带他去了,结果发生了拥挤踩踏事件,我拼尽全力保护他,可还是没能保护好他……我们被送到医院,我抢救回来了,但他没有……”
林朗山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林锦瑟抓紧他的手,也跟着掉眼泪,还要使劲地把眼泪憋回去,林朗山的心脏不好,可不能这么情绪激动,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爷爷,还说我哭鼻子,你怎么也哭了。太坏了,把我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引出来了。真是的。”
林朗山抬手擦了擦眼泪,又拍拍林锦瑟的手,“好,爷爷不哭了,我们俩谁都不许哭了。”
林锦瑟笑着说好,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林朗山。
过了好一会儿,林朗山情绪平复下来,他继续道:“锦儿,你弟弟他长得很像朗玉,真的很像。所以我不自觉地目光总离不开他,总忍不住多疼爱他。”
林锦瑟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林朗山的重男轻女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她的心头再度涌起浓烈的悔意,恨自己小时候怎么不温柔一点对锦年,为什么总要凶他。
“当然,或许我骨子里也是有点重男轻女,因为我不能让林家绝后啊。朗玉走后,你太爷爷、太奶奶虽然伤心,但他们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他们对我反而比以前还要好,可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愧疚。我真恨不得他们打我骂我,对我不好,我反而能好受些。”
林锦瑟明白这种感受,锦年离开后,爸爸妈妈也是一句重话也没说她,反而总是在照顾她的情绪,她其实也是宁愿爸爸妈妈骂她打她,她也许会更好受一点。
林锦瑟这一刻也明白了,林朗山执着于她以后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必须姓林的缘由。
“锦儿,好了,爷爷该说的也说完了。爷爷的性格你了解,迂腐刚直,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林朗山说,有些浑浊却眸光仍旧清澈的眼里,有慈爱也有懊悔。
“爷爷,我确实怪过您,更怪您不该把这些心里话憋在心里到现在跟我说。所以您一定要坚强,不能有事,以后要好好补偿我。”林锦瑟说。
林朗山笑着点点头,把该说的都说了,哪怕明天手术有什么意外,他也能安心地走了,“好,爷爷跟你保证,以后好好补偿你。你回去休息吧,今晚让你邓姨陪着。”
林锦瑟知道他或许是也有话要和邓秋说,尽管不想离开,却也不得不离开,她不能那么自私,连这点时间都不给邓秋。
“好。您先躺下,好好休息。”林锦瑟服侍着林朗山躺下,帮他掖好被角,然后关了病房的灯,去隔壁陪护房间跟邓秋说了一声,才离开。
林锦瑟打开门,一抬眼,便看到对面书吧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他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装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翘着二郎腿,姿态随意地坐着,衬衫袖口挽着,露出结实好看的小臂,手上拿着一本书,正低头专注地看着。
他这个样子倒一点不像运动员,而像电视剧里的雅痞的贵公子,不过他其实本来也是。
书吧的斜对角二三十米的距离,就是护士站,几个年轻女护士的目光都时不时瞟向简意时。
林锦瑟也忍不住站在原地多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时,在心里不由得骂了句:真是祸害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