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问道:“既是知道错了,可是知道错在哪?”
杜汀兰一怔,她只料看到母亲生气之态,定是她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而不对的事情,无非也就是六姐姐来了她院子摔碎了母亲所赠的镯子一事。她那时已经知道镯子是母亲贵重的陪嫁,以为母亲找她来便是为了此事,所以早早应下错来。
杜馨兰也如此以为,道:“母亲,七妹妹已经当着五姐姐的面承认镯子是她不小心打碎的,母亲只管问七妹妹要去,何苦要来责备我。”
袁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你呀,你呀!罢了,要是不说出来,你总以为是冤枉了你。锦铃,你来告诉两位小姐。”
锦铃将自上午从褚嬷嬷辗转复述到徐嬷嬷再复述于她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两位小姐,其中关键词语是一个都没有放过。自然地,锦铃也顺带地提起大夫人因此事被老夫人过问一事,也是为了给两位小姐敲个警钟。
一夕之间,府里风言风语传得这般妖娆,经过数遍传述,无形之中加剧了事态的发展,若不是袁氏得知后事先镇压,真不知会被以讹传讹成什么样子。二房是不会理这些事的,而且事发的地点又是刚刚被打扫出来供新回府的七小姐居住的知春阁,因此按照常理,散步谣言的不是六小姐带过去的丫鬟,便定然是七小姐院子里的人。而她院子里的人,虽是袁氏刚指派去的,但的的确确是经由府上筛选,管家核定后事先定下的,也就是,袁氏顶多是带人过去,仅此而已。
如此,要排查下去,就有一定难度。
但无论如何,这事已经在府里闹出不小风波,惊动了老夫人是铁一般的事实。袁氏也知道现在的关键是两位女儿,她虽为嫡母,但一个是宠妾的女儿,一个是失了姨娘的,她偏帮着任何一方都说不过去,这才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管将两个女儿叫到身边说道一番。
现在看来,早早被送出去的七小姐也是个绵软的性子,只怕又是六小姐无中生有闹出来的事。
袁氏这样想也不足为奇,凡事都是有迹可循的,杜馨兰养在她自己姨娘的名下,是什么性格她再也清楚不过。加之杜汀兰一来就规矩地认错,让袁氏内心的天平往她那边放了些,语气也软了:“你刚回府,这许多事情还不懂。府里最是忌讳风言风语,要是被别人抓到把柄传了出去,只怕你父亲脸上也无光。”
杜汀兰低眉信手:“是,女儿知错了。下次一定小心翼翼。”
袁氏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嘟嘴跪着不发一言的杜馨兰,直摇头:“你七妹妹已经认错,你呢?”
杜馨兰死咬着不放:“母亲这是有意要替七妹妹开脱么?想我多次问您要那镯子,您也是左顾而言他,没舍得给。如今七妹妹一回来,母亲将那镯子给她做见面礼也罢了,可是好端端被她摔碎了,母亲不但不罚她,还要怪起女儿来,女儿不服。”
袁氏道:“那你以为要如何?”
袁氏这时已经透着不耐,可杜馨兰只顾回话,没有看见:“她摔碎嫡母所赠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过去。依我看,就是再送回庄子上也不为过。”
锦铃好意提醒道:“六小姐请慎言!主母的事情岂是小姐们可以随意置喙。”
袁氏则是倒吸了口气,幸亏没有让老爷听见,不然她也跟着不受待见。
锦铃的话本是好心,她服侍大夫人多年,六小姐过来的时候也多,她从六小姐及方姨娘那里都得到过不少好处,这才想着替她说几句。可这话在杜馨兰听来,却有指桑骂槐之意,庶女的身份似一根尖针,刺穿了她的心脏,哭道:“女儿即使有错,也只是错在身为姐姐没有多提携妹妹,如今母亲却要将女儿说得一无是处,母亲既这般不喜欢女儿,那就留下七妹妹陪在身边,把女儿送去庄子上吧!”
说着掩面而泣。
袁氏听得烦了,也不睬她。杜馨兰真真是伤心起来,陡然站起来一把推开翠微跑了出去。
袁氏微愣后吩咐翠微:“快,跟上六小姐。”
翠微领命而去。
袁氏道:“这都是什么事?”
说完蓦然发现面前还跪着一个女儿,她有些过意不去,道:“你起来吧,你六姐姐就是脾气急了点,其实人也是个顶好的。”
杜汀兰颔首:“女儿知道。”
她心里也透着苦涩,六姐姐不喜欢也就罢了,到了如今也不肯与她握手言和,还一定要给她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招了这位姐姐的不待见。
袁氏感慨道:“还是你懂事……”说着又觉得这不似是夸奖,倒是像再次揭开七丫头的伤疤似的,遂改口道:“今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大致也是如此。你父亲那边……”
杜汀兰还是低着头:“母亲放心,女儿会向父亲禀明一切的。不会让父亲误会了六姐姐。”
袁氏这才笑道:“嗯,还是你懂得母亲的心思。”
又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杜汀兰不记得怎样出了茹古院的门,只觉得心里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楚。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到头来受过的还是她。奶娘临终前曾一再告诫她,如果能够不要回到这宅院,千万不要回来。哪怕是就在那乡野嫁人做个乡妇,也比顶着头衔的小姐强。但她想要完成姨娘的心愿,她想知道,姨娘曾经是在这里怎样生活。
算了,杜汀兰看着天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理应承受。
可怜杜汀兰初回杜府难避锋芒,无意争宠却被卷入这场汹涌的斗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