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秦醒的时候武惟扬已然不在卧榻上了。他推开窗,清晨冰凉的空气迎面扑来,冻得他打了个激灵。他正要将窗掩上,便听身后房门嘎吱一声,武惟扬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咦,先生这么早就起了?”
苏北秦回身坐到桌边,道:“你不是起得比我还早么。”
武惟扬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抬眉笑了笑道:“那是自然,这也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倒是先生,身子虚就应当睡久一些,以后需要先生费神的时候可多着呢。”
苏北秦穿好外衣,自去洗面漱口,待他重新坐下时,武惟扬早已自顾自吃了起来,他嘴里含着一个包子,模模糊糊地说道:“待会去集市上逛逛,再为先生置办几套冬衣。”
苏北秦对他毫无礼仪可言的种种行径见怪不怪,只淡淡道:“你当初的先生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定要叹气了。”
武惟扬咽下口中的食物,不置可否地道:“左右他是看不到了。当年我被流放后没多久,他也被那昏君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下了狱,年纪大了,在狱里没熬过去。”
苏北秦怔了怔,“是……公羊先生?”
武惟扬点了点头,“我这早起的习惯也是他的功劳。小时候若是起得晚了,没赶上他的课,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苏北秦笑了笑,道:“我小时候也有幸得公羊先生教导,不过时日很短。”
武惟扬来了兴致,一面吃一面将幼年上学时的趣事一一道来,他原本就有舌灿莲花的本事,这些事经由他口中说出,更是妙趣横生,即便苏北秦向来遵守礼仪,也忍不住边吃边笑。
用完早点,两人出了邸舍,街道上已然热闹起来,两边小摊挤挤挨挨,摊贩热情吆喝着,试图将客人拉到自己这儿来。两边的屋舍是清一色的浅灰色外墙,虽然不如京城宽广大气,却也显出民生安泰来。
苏北秦饶有兴致地左右观望着,岭南的人情物产自然与他惯居的京城一带不同,上次来首府是为了见知州,并没有多加逗留,这次既然武惟扬已然打着来逛逛的名头,他自然不会浪费。
“这是甘蕉吗?”苏北秦在一个水果摊子面前停了下来,武惟扬站在他身旁,道:“先生没有见过?”
苏北秦摇了摇头,“甘蕉在京城很是少见……你应当很清楚啊,这可是皇室贡品。”
武惟扬笑了起来,“皇室贡品可不是放在这些小摊子上的,罢了罢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同,要尝尝看吗?”
他也不等苏北秦回答,便付了钱,取了一挂甘蕉来,扯下一瓣递给苏北秦,苏北秦接过来,却有些茫然,他也仅仅在书中见过甘蕉的描述,却从未吃过,甘蕉金黄色的外皮光滑柔软,凑近了还能闻到果肉的香味,但他却不敢贸然下手。
武惟扬笑吟吟地在一边看着,苏北秦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他,便明白这位大爷又拿他取乐。苏北秦不去看他饶有兴致的可恶神情,反而斯文有礼地向那摊贩问道:“这甘蕉该怎么吃?”
他虽然穿的是有些泛白的旧衣,但举止温文,长得又十分俊秀,身遭气质一看便知当是大家出身,小贩便也毫无轻视之心,忙不迭地给他示范了一遍,苏北秦将剥好的甘蕉接过,向小贩道了谢,这才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武惟扬提着剩下的甘蕉连忙跟了上去,在苏北秦身后道:“先生觉得如何?”
苏北秦却不理会他,自顾自一面吃一面向前走。武惟扬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孩子气地鼓起了脸颊,道:“苏先生该不至于这么心胸狭窄罢?!”
苏北秦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就是心胸狭隘,怎么?”
武惟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里咕哝了两句,忽然伸手拉住了苏北秦,道:“差一点把正事忘了,走,给先生买几件衣服。”
武惟扬像是对目的地十分熟稔似的,拽着苏北秦在大街小巷穿行了一阵,最后停在一家店面朴素的布庄前。布庄门口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伙计,一见着武惟扬,立即殷切地迎了上来,道:“老大您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苏北秦挑了挑眉,看来这家布庄还是武惟扬的产业。
武惟扬一面向里头走,一面问道:“张师傅在不在?”
伙计为他打起帘子,道:“在,当然在,老大要添置衣物吗?”
“不是我。”武惟扬侧过身,让出跟在他身后的苏北秦,道,“这是咱们寨子新来的师爷苏先生,这不是入冬了,他身娇体弱的,得给他弄两身厚衣裳。”
苏北秦对武惟扬那“身娇体弱”的评价不做回应,只是微笑着向那小伙计点了点头,小伙计有些红了脸,恭敬道:“苏先生好。”
武惟扬不耐烦地咂了咂嘴,重新挡住了苏北秦,对小伙计道:“阿泰,去叫张师傅出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