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那时候小,一直以为他们是家穷,没娶上媳妇。嫁人后,想起在娘家时候的事儿,还跟你爷讲过。你爷说,都是生活磋磨的,不然,谁不想有老婆有孩儿,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奶啊,虽然一辈子没去过几个地儿没见过多少人,也知道啥事,有原因才会有结果,选了这样,就没了那样。奶就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别老了老了……”奶奶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想到自己俩乖孙,老了以后跟前膝下,如果跟那俩人似的没有个人照应,心里就难受。
“奶,我和成子都有后人,不怕没有人发丧。”西远眼泪又下来了,也许老人家生病,不光因为接受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大的原因,是顾虑俩人没有个健全的家庭,没有个亲生儿子给扛灵幡摔丧盆。
卫成那俩儿子咋来的,老人家现在心里一定明镜似的。
“唉!”奶奶叹了口气,成子那俩不是亲儿子,可是,还有人给发丧,小远可就一个闺女,属于绝户头。
“奶,即使闺女不能给老子摔丧盆扛灵幡,我不还有侄子嘛,以后小韦他们几个,总能匀出个儿子,给我发丧。”西远明白奶奶为啥叹气,安慰老人道。
“奶知道,奶知道。”奶奶使劲儿攥了攥大孙子的手,侄子,跟亲儿子能一样吗?
奶奶毕竟是在这个环境生活了几十年,观念里固有的东西,很难改变。
况且,绝户头,在村里人面前,是抬不起来头的,被人当面这么说一句,想死的心都有。
俩个人有了仇怨,最大诅咒,就是骂对方绝户。
而且,没有儿子的人家,常受人欺负,自己本身也因为这个缘由,没有底气跟人家较量,自觉不自觉的,矮了人家一头。
这就是现实!
他们小远……
还好,他们家现在过成这样,凭西家的家世,估计别人也不敢看低了他们小远。而且,要是哪个弟弟同意,以后可以过继个侄子给小远做儿子。
“远啊,奶没事,你不用惦记,奶想些日子就能想明白了,你歇一会儿去吧。”奶奶看大孙子红肿的眼睛,嘱咐西远去休息。
“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陪着我奶。”西远跟奶奶撒娇,说着,上了炕,从炕厨里拿出枕头和被子,躺在了奶奶旁边。
这样的老人,他心里又是亲又是敬,想跟奶奶多亲近亲近。
“行,那你睡会儿,奶累了,也眯一下。”奶奶怕西远不肯休息,自己先闭上眼睛假寐。
西远这几天还真累着了,所以,尽管心里有事儿,躺在奶奶身边,还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屋外,卫成在堂屋的椅子上坐着,大马金刀,身板挺的笔直,却久久无语。他早猜到奶奶的病因了,内心翻腾的厉害。
如果,他们俩人中,有一个,将是被放弃的那一个,那一定是他了!
可是,没有了那个人,他卫成的生命,就没有了色彩,没有了意义!
他这样的人,看似强大,却无比的苍白脆弱,像绕树而生的藤蔓那样,必须依附那个人的爱而生存,没有了依附的对象,即使能够在地面爬行延伸,可是,那如蝼蚁般的生命,有与没有,活着还是死去,有什么分别呢?
有了那个人,他残缺的生命才会完整,有了那个人,他的人生才会幸福美满!
尽管相信西远对他的爱,尽管相信西家人的善良,卫成的内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发冷,一阵阵的恐惧。
他很怕屋子门打开,西远带着歉意的脸!
他很怕屋子门打开,他和那个人,从此,咫尺天涯!
现在的卫成,无比的庆幸,他是西家给养大的。现在的西远,即使会舍弃今天的卫成,也不会忍心舍弃当初他养大的那个成子。现在的西家,即使会埋怨怪罪今天的卫成,也不会忍心叫他们养大的成子,伤心难过。
以前的,他曾经深深嫉妒过的,童年少年时期的成子,成了他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爱情,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可能会随着形势的转变而有所取舍,可是,那根植于骨髓里的骨肉亲情,却无论如何都割舍不去!
他等着,等着老天爷对自己的裁判!
是他,强行要西远跟了他!
是他,使得西家面临如此的困境!
他,是那个人,生命里的劫;是西家,来讨债的魔障!
可是,那个人,西家,根本就不欠他什么!
反而是他,卫成,欠那个人,欠西家,良多。
认识这个人十八年,哥哥给了他亲情,给了他爱情,让他幸福的生活了十八年,他卫成,应该知足了!
可是,仍然难以割舍,仍然难以放下!
卫成坐在那里,心思深沉,连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都充耳不闻。
可以说,西远的爱来得有些迟,没有给卫成足够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