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是个精明人,比如说那串珍珠各个拇指指甲盖大小,要是不给个上千贯她是不依的。界身巷的牙人就一件件地给尽忠报价,尽忠偶尔瞥一眼躲屏风后偷听的帝姬,就使劲抬价。
到最后终于将这批财物的价格谈清楚了,牙人就问,“帝姬是要金银还是铜钱”
“帝姬要粮食。”尽忠说。
“你看,他们比美少年可靠。”帝姬小声对佩兰说。
阳光洒在晋城飞扬的尘土上,显得这座城池忙乱而肮脏,它怎么可能不肮脏呢到处都是骡马,到处都是粪便。自然也有衣衫褴褛的人背着筐篓,四处捡粪,但挤进城的马车太多了,粪可以被捡起来,气味是实打实地留下了。
尽忠用一块细布帕子捂住口鼻,强忍着站在乱哄哄的城门口,看一辆接一辆的马车排队往前走。城门不宽,进城的车把车道堵死了,于是等着出城的车夫就开始操起一口极具加密性的山西话激情骂架。
尽忠听不懂山西话,无法吃瓜,只能皱眉等。他们也要带着这些奢侈品往南走,到黄河渡口上了船,顺流直下送汴京去,再换回铜钱和粮食。
这支全员汴京口音的商队皱着眉跟着排队出城,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这么多人都挤着入城,”有人对尽忠说,“独小哥要出城。”
尽忠一激灵,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一十余岁的青年男子骑马走到他身边,笑呵呵地同他搭话。
这人戴着个鸦青的幞头,着一身圆领袍,脸庞透着阳光下健康的色泽,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张笑脸,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尽忠身边一个小内侍就笑呵呵地应了,“贵人差使,不得不”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嘴拦住了。
“郎君怎么称呼”尽忠上下打量他。
这个青年那双明亮的眼睛闪了闪,微笑着刚要说话时,正在前面围观吵架的牙人不知何时骑着骡子转过来了,“郎君姓完颜吧”
完颜郎君的笑脸就僵在那里了。
玉皇观内,有香炉氤氲。
两旁的宫女一脸肃然,在会客的偏殿里放下了屏风。
赵鹿鸣站在屏风旁,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王穿云就直接问出来了,“帝姬想什么呢”
“这群女真人,”她说,“一个傻子也没有”
有小宫女就笑起来,轻声细语“他不过是同尽忠打了个招呼罢了,有什么出奇之处吗”
“晋城这几日,满街都是人,他怎么从一群人里,只挑出了尽忠呢”她问。
小宫女答不上来,小宫女们面面相觑。
“他问尽忠出城做何事,尽忠是怎么答的”王穿云问。
“他说帝姬仁爱百姓,见河东地动,将财物尽皆变卖,接济灾民。”她说。
“听了却也寻常。”王穿云问,“帝姬可是察觉到什么”
赵鹿鸣站在这间玉皇观的偏殿里,秋日的阳光透过格窗洒进来,香炉里氤氲升起细细的青烟。隔间的茶水已经煮开,热茶与沉香的气味混在一起,再加上宫女们身上带着的香球香囊,混在一起温暖清冽,馥郁柔和,暖烘烘的。
她什么也没察觉到。
她站在黑暗而寂静的河流前,有山伸出了手,向她而来。
金人是精明的,他穿着宋人衣衫,在人群里寻到一个汴京口音,白面无须的男人,旁敲侧击地打听朝真帝姬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在做什么。
窥一斑知全豹,他必定也在打量灵应军,看他们的体魄,看他们身上有多少战斗留下的痕迹,受过怎样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