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官员顿时哗然,以前李光极力坚持抗金,甚至因此被贬了官。
邢秉懿也缓缓抬眼向他看去,问道:“李相何出此言?”
李光道:“臣以为,《大宋朝报》上所言真假,过一段时日便能得知。北地的赋税收益究竟几何,在座诸位不过是臆测罢了。北地与鞑靼,安南,波斯大食的买卖往来,诸位可清楚北地因此取得的赋税?端看每年到南边的羊,一羊难求,甚至曾贵到二十贯一只,加之烈酒的获利,北地的户部财赋,绝非方尚书以为的穷。”
鞑靼与西北羊,殿内的朝臣都吃过,其肉鲜美肥嫩,还不腥膻。佐以烈酒,吃起来更是痛快淋漓。
李光停顿片刻,直言不讳道:“北地的吏治清明,虽说经常减免百姓的赋税,海贸获利比南边少。臣以为,国库最终能收到的赋税,却比南边要多上数倍。”
话一落音,殿内的朝臣就坐不住了,纷纷吵了起来。
“李相此话从何而来?”
“李相既知晓有人贪腐,为何不上奏朝廷,下令彻查,却在这里意有所指,实为失察!”
“李相此言一出,使得大家皆不清白了,在眼下的紧要关头,让朝廷猜忌我等一众,着实为离间之计,居心叵测!”
李光面对蜂拥而来的指责,镇定自若道:“南边海贸既然获利颇丰,户部究竟收到了多少赋税?南边未曾减免过百姓的粮食秋赋,且只看今年的粮食价钱,我竟分不出究竟是灾年还是荒年了!”
立刻有人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张俊身上。
“都是清河郡王府在从中作乱,太后娘娘,张俊罪不可赦,定要严查,以平息民怨!”
李光见他们又在急于推卸责任,栽赃陷害,大声道:“太后娘娘,战事要紧,臣以为,绝不能与北地打起来!”
邢秉懿哦了声,上下打量着李光,问道:“照着李相的意思,可是要求和?”
李光道:“臣以为,应当先派使者与北地商议,听其所求之后再议。”
以前对着金人主和的一派,立刻扬声反对:“李相莫非是怕了?”
“大宋疆土,寸土必争!”
“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罢了,李相以前的胆识呢?”
李光双拳难敌四手。
赵寰与金人不同,金人打来,朝廷赔岁币,送帝姬嫔妃平民女子宫女去抵债,割让疆土,对他们来说并无任何影响。反而有人因此得到高升,发了大财。
而照着北地的政令,赵寰以前打下巴蜀,西夏等州府时,原来的官员□□成都被罢了官。北地的土地法令,使得士绅们手上握着的大量土地,变成了烫手山芋。
北地并不强迫他们吐出来,可要继续留在手中,就跟在头顶悬着一把刀,夜里都睡不安稳。要让出去,又等于在割他们的肉。
且北地的女官众多,男人们的气势,逐渐被削弱,比不得以前,他们能轻易在府中立威,妇人从夫从子,莫敢有二言。
赵寰一旦打来,势必要肃清官场。他们心知肚明,在北地朝廷毫无立足之地。
反正他们又不用上战场厮杀,他们毫无疑问会选择与北地死战到底。
赵鼎他们皆未表态,朵殿闹哄哄,如李光预料那般,到了下衙时,也没能吵出个所以然。
下了一场冬雨,雨停了,天空依旧灰蒙蒙,到了晚间更阴冷刺骨。
邢秉懿被寒风一吹,脑中好像有针不时往里面刺,难受至极。她拉紧了风帽,脚步沉重,下意识来到了翠寒堂。
枯坐在杌子上的吴太妃,听到声音抬起头,眼中恨意闪烁,起身绕过邢秉懿,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赵构一如既往躺在榻上,要死不活。他转动着眼珠子,朝立在塌前的邢秉懿斜来,见到她阴沉的脸,情不自禁颤抖了下。
邢秉懿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从齿缝中溢出:“北地攻破了襄阳,我看错了她!”
赵构滚动的眼珠定住,目露惊恐。
邢秉懿哈哈笑了起来,抬手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道:“二十一娘说,她打下了西夏与金国。朝臣们怀疑她在吹牛,换作以前,我会相信,如今我却不信她了。手握至高无上权利的滋味,你最能理解了。瞧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都还舍不得死,就妄想着哪天能好转,再将权利夺回去呢。以前啊,二十一娘不过是拥有几个穷州府的首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可是天下,天下!谁能拱手让出天下,谁能?!”
“无需我发话,朝臣都一致要打,他们可比我还要着急。其实,他们也看错了二十一娘,既然她的仁慈是假,定会拉拢他们,争取早日平息战乱。唉,你看,二十一娘是强大,就是强大过了头,让人都害怕了!”
赵构嘴里呜呜乱叫,邢秉懿怒了,扬手用力挥下,打得他的嘴角破裂,血与涎水一起流下。
“你个蠢货也敢叫嚣!还敢看不起我!你真以为自己厉害,不过捡来的皇帝,不然,就是轮一万遍,也轮不到你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