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五朋友
四碰面(下)
江陌揣着胳膊一步三晃地从会展中心西广场贵宾停车位上轰隆作响的转播车和备用发电车旁经过,被混着汽油味道的尾气热浪喷得发懵,哈欠打到半路又迎面呛了口凉风,一口气儿捯得头昏脑涨,凌乱地咳了半晌。
她耷拉着脑袋踢碎了石板上雪水半融半化后堆成一坨的冰碴,转身挑了个能晒到阳光的缝隙角落,就地在场馆外檐的台阶上坐下。
赎金交付当日下午14:35,从指挥室推门出来之前刚校对过钟点。
会场大规模赛事活动联动安保刚完成了第一轮升级部署,协商了一天有余的赎金交付抓捕行动总算从口头红头落到批复实处,现场调度极其正式地给全权负责并案调查的顾形挪了几个统揽全局的萝卜坑出来,交由重案组的人全程介入跟踪。
江陌拽掉单侧的对讲耳机,安静地看向西广场环岛停车场入口的保安亭,捻搓着硅胶帽的动作略微停顿,转而在隐约蜂鸣的耳后用力地揉了揉。
占据了安河区会展路黄金位置却规划疏忽了步行进出路口的盛安国际展览中心早几年前其实还算不上什么游览闲逛的好去处,环岛式的道路规划像是在这么个交通枢纽的地段上砸出了一个不便通行的天坑。直到最近两年周边几座商城商厦牵头修建的步行天桥和地下商铺隧道正式搭上地铁新站的便利落成开通,会展中心广场旁边全靠环岛绕行的零星客流维持收支的服务区美食广场才趁势扩建引商,连带着高消水准摆着格调的萬枫商场也沾了展览馆外场内场全年不休的热闹,花样翻新地在隧道当中布置引流揽客的各类广告活动。
“……师姐!”肖乐天还挂着那身儿常规巡视以免打草惊蛇的执勤服,端着两个盒饭在停车场快绕场一周才瞄见蜷在犄角旮旯里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晒太阳的江陌,挥舞着方便筷子快步往她身边跑,“就剩狮子头地三鲜的了,这两盒都一样。刚你是没看到,耿副说二组三组一个赛一个的壮实还能吃,强占后勤资源经费,正跟师父这一通好吵。”
“本来还以为场馆这边协同配合的文件得下午才能批下来呢,外场的指挥车都备好了。没想到能赶上午饭之前到场就位……就老顾那一肚子蹭吃蹭喝的算盘,扒拉得‘哗啦哗啦’的动静在这儿都能听见,这便宜耿副能让他白占?不吵才怪。”江陌缩着脖子抖了个寒颤,接过盒饭不怎么讲究地把筷子掰成一大一小的两半:“你今儿也不进场馆?”
“师父说我穿着警服在外面来回晃悠得都快成标志物,但凡嫌疑人提前踩过点……临时调到场馆里太显眼,还不如馆外机动,反正我跟外头的保安大哥们混的也熟。”
肖乐天没多少冲锋陷阵的英雄主义情结,只是有点儿执着地皱了下眉头,纠结了几秒钟轻声一叹也就作罢,咬着筷子尖儿看着他师姐顶着北风锲而不舍地扒拉着不爱吃的胡萝卜,吸溜着鼻涕自顾自地哼哼:“这次电竞文化周一共就三场比赛,我估计一个现场都看不见。”
“我跟三组长在外场别馆晃了半圈儿不到就听见有几个小姑娘念叨你来着,执勤巡逻的警察里有个长得既可爱还帅气的小伙儿……就是可惜,怎么搭茬儿都不告诉人家你叫什么。”江陌嗤声一笑,屈起胳膊肘在肖乐天手臂上轻轻一拱:“不过这一个礼拜阵仗弄得这么热闹,就三场比赛?邵桀之前打电话跟我说的时候我听得稀里糊涂的,还以为这一周天天都有。”
“单循环赛制嘛,主场比赛不可能都堆在这一周。我记得蒋唯礼在lm得到比赛是周一和周六两场,桀哥就今天一场,本来韩律还打算给我带一张票一起看来着,没想到都堆在一块了……要么说呢,能一切顺利就好了。”
肖乐天话音落地才觉得这flag立得飞起,紧忙啐了一口往回找补:“这次在会展中心这儿主要是办的展销会和电竞文化展,比赛从江北挪到这儿来纯粹是造势,场子基本都是现搭的,而且还有什么官方主办的周年展馆,其他有竞技比赛的游戏也过来凑了个联动的热闹,外加上别馆那个国风文化展延期……反正人多得一团乱。那个什么绑匪……八成也是看准了人多杂乱警方不好控制现场这一点。”
江陌一筷子戳中了狮子头,若有所思地啃了一口:“……师父这两天愁得一根接着一根儿地抽烟。这家伙选的这个地界儿,保不齐纯粹就是来闹场子裹乱。”
“怀疑赎金是幌子?”肖乐天反应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师父说,两家的孩子父亲好像一直在隐瞒什么纠葛?”
江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低声轻叹:“嫌疑人刻意让曹桦跑到一个遍地监控的地方交付赎金本来就不太对劲。萬枫商场的地下隧道几乎没有分流的路口,来往的人虽然多,但相对集中,哪怕照着监控一帧一帧地筛查,也总会有锁定嫌疑的范围或是线索。即便担心嫌疑人破罐子破摔搞挟持那一套,两边路口不设卡筛查,撂两个老手在那儿,其实也不好躲。”
肖乐天怔了一瞬,恍然地用筷子屁股挠了挠脸颊肉,仰着脑袋在周遭一扫:“所以师父才说,但凡场馆里外,人流多的地方绝对要留人手。”
“比赛场馆、周边商厦、离得不远就是个大的地铁换乘站,出了站地面上还有个客运。就怕乱中出错。”江陌嚼的狮子头里莫名其妙混进去的一小团姜沫,辣得她整张脸都皱巴着,“……陈悟清和曹桦俩人说一句话半句都在藏着掖着,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全都是猜测,摸不清来龙去脉,真没辙,只能姑且按着绑架案的处置流程被动地往前跟进——这安河中学也是邪了门儿了,迁了校址换了校长之后,留在本市的毕业生都没什么人了,打听以前的情况都没处下手……”
“我看新闻里还报了来着,说退休挺久的那个安河校长,前两天雨夹雪的夜里,墓地都让人撅了,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大的仇——”
肖乐天含含糊糊地扒了口饭,眼瞧他师姐生咽了一坨姜沫,也跟着龇牙咧嘴地一哆嗦,余光随意地往江陌翻查消息抽空回复的手机屏幕上匆匆一瞟,又忽地愣住,呆了两秒不到,凑趣儿地挑起单侧的眉毛:“桀哥?”
“嗯。他问我是不是在会展中心这儿,好像在南广场外的临时车位看见我停的车——”
江陌觑见肖乐天贱嗖嗖的表情,没来由地心虚了一瞬,皱着眉头打算咋舌带过,手指却悬在屏幕上方虚点徘徊着,稍稍犹豫的空当,先被塞得两颊鼓鼓囊囊仓鼠一样的肖乐天碰了碰胳膊,随口应声的工夫,无意识地循着他手里方便筷子的指向抬起头,却正眺见一台拐进西侧车场门口,略显眼熟的大巴车。
肖乐天师从顾形保媒拉纤的贼心死而复生,忙里偷“嫌”地嘿嘿一乐。
“师姐,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