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这个北方的小城里降临的特别早。
还没有进腊月,已经下了好几场及踝的大雪了,旧的的雪痕还未完全消去,新的鹅毛大雪又覆上了,反反复复,一层一层将这座靠海的清秀小城包裹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郑好在这冰天雪地里跟伙伴们疯玩了一阵,才想起拖起地上的书包回家,她将郑妈妈准备的棉衣,手套,帽子,围脖,口罩统统的武装到身上,在滑的很的路上一步一步往家出溜,远远望去,活像冰天雪地里移动着一个圆粽子。
她一进楼道,便一眼瞧见了笔直的站在楼道里的郑冬明。
这天寒地动的,寒冷像刀子一样威逼着小城的人们,郑冬明却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毛衣,正对着墙壁,背对着她,手里举着一张什么东西,身形笔直的站着,仿若察觉不到寒冷,一动不动。
西下的夕阳照在十六岁少年的背上,给那个有些倔强的身影度了一层层淡淡的光,这个年纪的男孩,身高如那雨后的新竹一般,一节一节的往上窜,前几前还是跟郑好相差无几的身高,此时已经长到让郑好望尘莫及的高度了,也正是因为这样,越发使得少年的细长的背影,在昏黄的夕阳下看上去有些单薄……
郑好眼睛一亮,猫一样蹭蹭的跑到他的面前,圆圆的眼睛闪着光,隐隐透出的幸灾乐祸遮掩不住:“郑冬明,你又被妈妈罚站了,又没得满分吧?”
她戴着厚厚的帽子口罩,包裹的如同一颗粽子,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由于身高上的巨大差距,只能微仰着头,滴溜溜的看着衣着单薄,举着卷子的郑冬明。
“我看看,啧啧……九十八分,真可惜啊,你怎么不努力努力呢,不就是一道选择题么,稍稍认真些就能对了哈……”
郑好歪着脑袋,对着那张卷子喋喋不休,丝毫想不起,她的书包里此刻也躺着一张卷子,上面赫赫然的打着,额,59分。
郑冬明许是在外面站了有些时间了,身形都有些僵了,可是却依旧举着那张卷子,一动不动的挺着。
他前几天刚刚理了利落的板寸,此时短短的,黢黑的发茬刚刚长出来,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不止如此,那清冷的脸庞,如剑般的双眉,都浮上了一层冰色。他半垂着眼晴,漆黑的瞳仁听到郑好的聒噪,只是动了动,然后,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看,又陷入无边的沉默里去。
郑好见他不理她,平白讨了个无趣,不屑的撅了撅嘴巴,看到有人影进来,扬起甜甜的笑容,乖巧的叫:“王阿姨好……”
进来的是楼上的邻居王阿姨,在他们厂这小小的家属楼里,邻里之间即是十几年的老同事又是老邻居,所以彼此都熟络的很,像这楼上四十多岁的王阿姨,都是看着郑好郑冬明长大的。
“好好,放学啦。”王阿姨还穿着厂里的工作服,她是这个厂子里的老员工了,在郑爸爸没当厂长前就是他的同事,所以对郑家这两个孩子亲切的很。
“明明,又罚站了……”王阿姨心疼的望向郑冬明,眼神立马母性泛滥,变得不一样了,谁不知道,郑厂长家的儿子是多么的优秀,学习成绩棒不说,长得又干净好看,平日里稳重礼貌,整栋楼里那个不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伙子。
“好好,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你哥哥拉进去,这大冷天,穿的这么少,冻坏了孩子怎么办,进去告诉你妈,对孩子严格也没有这么严格的,我家皮昊每回都考七十多,打死都考不到八十,我说什么了……”
郑好听着王阿姨的唠叨,突然想起自己书包里的卷子,心里不禁腹诽,王阿姨,其实七十多也已经不少了,她每回都在及格线上徘徊,打死都到不了七十多,她不也没说什么么……
王阿姨一边唠叨着一边上楼,到了半路停住脚步,探下头来,一脸温暖的望向郑冬明:“明明,王姨家买了红薯了,上好的砂糖红薯,明天中午记得上王姨家来吃红薯啊,王姨给你留出几个大个的来……一定要来哈”
然后眼光扫到都要流口水的郑好身上,才想起她来:“哦,好好也来哈。”
“我知道了,谢谢王姨。”郑冬明礼貌的点点头,目送心满意足笑的甚是开心的王阿姨上楼。
“切!还没冻僵啊,原来还会说话啊”郑好望着这两人热络的劲,酸酸的出声,然后气鼓鼓的摘下厚厚手套,一把牵住他早已冻得通红的手。
所触到的那个手掌,却是刺骨的冰凉。传到郑好暖暖的小手上,她不禁吃了一惊,这手比她方才玩的雪球都冷,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却被郑冬明一把狠狠的甩开。
“走开。”郑冬明甩开她的手,依旧连看她都不屑看她,然后又转过身,垂下眼睛,伸手举起那张九十八分的卷子。
郑好这回明显的生气了,她气鼓鼓的仰着头看着不识好歹的郑冬明,想一走了之,不再管他。
可是当她看到他脸上,头发上,眼没上,甚至是睫毛上那细小的冰晶时,望着俨然冻得没有知觉的郑冬明,圆圆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她撅着嘴,一把拽过他的衣角,不敢三七二十一的便将他往屋里拽。
“郑土豆,不用你多管闲事。”郑冬明极力反对,咬牙低低的说。
“你不让我管,我偏管,我偏偏不让你这三好学生如意!”郑好耍起赖来,力气却是很大,加上郑冬明此时已经冻得没有什么知觉了,一把被她拽进了屋内。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郑冬明望着那只死拽着自己衣角的小手,不禁怀疑长得跟土豆似的小矮人,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郑好依旧拽着他的衣角不放手,而是回头将门关好,锁死,这才放开拽着他衣角的手。
屋里的暖气十足,她穿的又奇厚无比,她顿时热的有些受不了了,三下五除二往下扒衣服,一边扒一边冲着面色不善的郑冬明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在厨房里忙活着郑妈妈李枚听到了声音,见了郑好,连忙心疼的吆喝:“小祖宗啊,你怎么这么快就脱衣服,感冒了怎么办,好了,好了,毛衣不能脱,穿着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