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泽呜哇吐出几口鲜血,吃力道:“趁人之危杀了我你也不光彩,要不等我伤势痊愈我们再比过,或者你先给我吃颗止疼药,代表你即将斩出的这一刀确实没有太大痛苦。君子要言出必践,说不疼就不疼,可我现在痛得快死去了,你下得去手?若我是生生疼死的,你岂不是打脸?”
赤目青年蹙眉,巽泽口中叽叽哇哇,一副厚颜无耻买卖讨价还价之状,与传言中灭天灭地灭琉璃的威武霸气丝毫不沾边,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锁定的目标错了。
但也只是一瞬。
“各为其主,乱世何来君子。下了地狱莫要怪这世道不公。”
赤目青年手抬起,刀啸尖锐,震耳欲聋,妖刀破空旋转,闪电般逼近巽泽身侧,莹莹光芒宛如一弯新月,在巽泽眼中亮起。
傲然天地,蔑视王权,修为已臻化境,猝然被天劫击中,修为暂散,竟在失去对抗一切力量的瞬间,要被不知名的路人秒杀。
原以为是王者,没想到变成朽木,这结局真是草率。
巽泽悲哀的想着。
这要是写进玉衡话本子里,岂不是让玉衡后世谈为笑柄,一世仙名风华尽毁。
他视死如归的叹气,闭目。
金鸣啸耳,重重击在妖刀侧,噼啪两响,妖刀被这股猝然出现的力道猛击,刀裂身毁,断成了三截锋利的碎片从巽泽额前落下,带飞一缕发丝。
南风随手一捞,将发丝挽在手中,扶起巽泽,往侧边飞退两丈,稳住身形,开口就道:“郡主,这就是所谓的虎落平阳被犬欺?那属下就陪这群丧家之犬玩玩。”
手腕一抖,腕中金线熠熠生辉。
巽泽睁开眸子,眸子中有一丝诧异:“南风,你怎么来了?”
南风与巽泽眼神相对,嘻嘻笑道:“玉衡有西风打理,有弟子护阵,属下无所事事,独留仙人府甚觉孤单难耐,就离家出走,来找郡主了。”
他背上负着个偌大的包袱,风尘仆仆脸色也很憔悴,似乎如他所言,离家出走,历尽沧桑终于得与郡主相见。
但巽泽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徐徐扫过那三十六名婴矦族人,眉间锁起一抹深忧:“我不管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但现在必须听我命令,立刻离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南风坚定摇头:“属下违抗郡主命令也不是一次两次,就算郡主把属下炼成肉干,郡主不走,作为下属岂能独自贪生。”
“傻瓜。”巽泽用力握住南风的手,被血液浸透的眸中都是痛苦,一字字道,“好,扶住我,逃。”
逃?
南风讶然,这个字从巽泽口中那么决绝郑重的说了出来,让他忍不住感到一种茫然。
巽泽是何等藐天傲世,逆天抗命,如何能与狼狈而逃相提并论,纵然曾经言过,也不过是他玩世不恭,运筹帷幄戏耍对手玩的游戏乐趣,从未这般认真。
他说出这个字,让南风感到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他锁着的眉峰,双眸中的痛苦是如此浩大,如此深广,似乎发自灵魂深处,哪怕轻轻触碰一下,就是粉身碎骨般的凌迟。
南风的心禁不住悸动,一把按住巽泽脉搏,失声哽住:“郡主,你的修为?怎么会这样?”
他的修为已半点不剩,连举起手中的燕支都用尽了全力,全身骨骼在天劫岩火中,被击到粉碎。
“暂时散失,所以,我保护不了你。”巽泽笑容有些苦涩,“你若不走,我们就一起逃。”
他放弃仙姿风仪,将尊严丢在地上蹂躏,只是不想南风送命于此。
名声可弃,保命要紧。
苍白的痛苦中,那一点无法遗弃的高远清华如一缕光,一缕风,化为潺缓的流水,渗入南风心底深处,激起道道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他的郡主,永远当傲世群雄,卓然尘外,风骨独立,不能因为他成为夹着尾巴灰溜逃跑的胆小鼠辈,沦为举世笑柄。
他绝不允许。
这一刻,他暗自发誓,无论如何,哪怕拼了性命,也要护他风仪自若,仙名不朽。
站着生就不能跪着死。
他的神,不能与污浊蝼蚁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