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是何庆春,手中的乌木填漆托盘上,却是一条束腰用的玉带,暗红色的玉片温润剔透,被墨黑色夹金线的丝绳穿起,玉片之间点缀着小小的珊瑚珠子,左侧还挂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双比目佩饰。整条玉带做工极为玲珑精细,瞧来便是价值不菲。
杨焘伸出两指,拎起来看了几眼,道:&ldo;这是南边的蒲甘城过来的红玉,中原很是少见。我专程让人打造了一副腰带给你,接口处的机括很别致,常人不易打开,待会儿我让何庆春讲给你听听怎么用。你若是遵守你的诺言,不出这大理寺的门也还罢了。若是出了门,以后可得记得把你的腰带扎牢靠,别轻易让人解了开。&rdo;眼光扫一眼凌疏身后桌上的饭菜,淡淡地道:&ldo;你接着吃饭,凉了就让人拿去热一热再吃。&rdo;随手将玉带冲着凌疏甩了过去,凌疏只得伸手接住。
董鹑和董鸽慌忙出来接收查点东西,何庆春本着职责进房和凌疏讲这红玉腰带怎么用,见他脸色沉寂凌厉,未免有些战战兢兢之意,低声道:&ldo;这赏赐之物,陛下半个月前就都准备妥当了,可见对大人是何等的看重啊。&rdo;
凌疏先是怔忪不语,此时慢慢回过神来,待体会出杨焘那句&ldo;把腰带扎牢靠&rdo;的羞辱之意,只觉得脸颊如针刺般一阵阵发紧,哪里还有心思去接着吃饭?忽然间就怒火上涌。
他的枕冰剑挂在身边不远处的墙上,他一跃而起,将腰带掷在案上,便去取了剑过来,倒把何庆春吓了一跳,踉跄后退几步,惊道:&ldo;凌……凌大人……&rdo;
凌疏并不理会,只管抢出门去,恰董鹑董鸽在门的两侧,见状慌忙伸手扯住他,道:&ldo;大人……大人去哪里?&rdo;
凌疏道:&ldo;我去杀了金雅仁这狗贼。&rdo;
董鹑只管扯着不放,低声劝慰道:&ldo;大人,陛下恐怕还没有走到前院呢!&rdo;
凌疏沉声喝道:&ldo;你放开!&rdo;甩开他的手,沿着长廊便要出院子,待奔到垂花门左近,眼前却忽然多出一人,正是杨焘。两人差点撞个满怀,凌疏慌忙后退,杨焘比他更惊慌,连着退出去七八步远,方厉声道:&ldo;你要干什么?&rdo;待见他倒提长剑,眼中杀气凌然,顿时了然,接着问道:&ldo;你要去杀谁?&rdo;
原来他并未走远,听到凌疏出门的动静,又折了回来。凌疏道:&ldo;陛下,我和那金雅仁并无任何牵扯,他如此作为,分明是有意和我为难。况且当日若不是他入关,罗将军也不会饮恨自尽。所以,我恳求陛下,让我去杀了他,一了百了。&rdo;
杨焘听得他又提起罗瀛这档子旧事儿来,越发烦躁不堪,斜眼觑着凌疏,冷冷地道:&ldo;你不如先来杀了我吧!&rdo;
凌疏立时单膝跪地,道:&ldo;臣不敢。&rdo;
杨焘哼笑一声:&ldo;当日你去追杀杨晔,结果杀到最后,杀得不清不白,天下皆知,你不觉得丢人么?朕却容不得你重蹈覆辙!况且那金雅仁,朕在和他谈判的时候就恨不得当场斩了他,他却说他外边兵马都安排好了,只要自己死在洛阳,西迦就会在三关左近里应外合抢占国土。所以,你还是省省吧!如今这局势,你最好安生些。&rdo;
他在原地缓缓走动几步,侧头又看看他,语气转得平和了不少:&ldo;回头有给你杀人的机会,你且耐心等着。西边,长安,很多人该死,却还都活得好好的。&rdo;他顿住,片刻后道:&ldo;起驾回宫。&rdo;
他带着人走了,却将一批大内侍卫留了下来,让留心看着凌疏,提防他不听劝告出去杀人,打算等金雅仁离开洛阳,再将侍卫撤走。
凌疏怔怔地看着他离去,心中反复默念:&ldo;西边,长安。&rdo;他这几个月不闻世事,并不知道谁在长安。董鸽跑过来,要扶他起来,凌疏侧头道:&ldo;长安那边有什么事?&rdo;
董鸽低声道:&ldo;小人也不大清楚,依稀听说赵王殿下造反,造到长安去了。连粮草也是岑王爷给的,想来陛下为此事心里很着急。&rdo;
长安有什么?长安城中,杨熙带着杨晔,正在看人脸色遭人白眼,杨熙本着不和女人计较的原则,微笑着,忍了下去。
岑王府中,那大岑郡主这次不在屏风后和杨熙周旋了,情急之下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冷声道:&ldo;殿下你送来这许多的人头,是何用意?家父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这些血腥煞气的东西,最好不要给他看,你赶紧拿走吧!&rdo;
她是关中有名儿的美人,长安双璧之一,这么忽然现身出来,杨熙和杨晔自然不肯错过这机会,要好好地打量一番。待看到岑文姜,两人同时眼前一亮,连挑三拣四的杨晔,都在心里暗暗赞叹:&ldo;瞧这相貌,比小爷我睡过的所有头牌都强!&rdo;
大岑郡主今年十九岁,云髻高耸,珠钗压鬓。着一件宝蓝色云纹缎长衣,泥金缠枝牡丹缂丝衣边,外裹着青狐裘衣,手中捧着一个紫铜手炉。她正是少年窈窕的年纪,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憨妩媚,却是那种温柔沉静、不容置疑的美,长长的凤眼几乎要扫入鬓角,眼神微有些凌厉。待看到杨晔目不转瞬地看她,顿时便带出几分厌恶之意。杨晔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来。
杨熙微微一笑,躬身为礼:&ldo;小王参见大郡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