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他们,说不出话了。
我已经无处可去,就这样跟着这一家人,逆流而上。这一家子姓谢,家在巫山县那边。小杉子上面还有个姐姐,三年前凑巧被过路的客商看中,讨去做了二房,带到了当涂去。谢娘总是不放心女儿,生怕她远嫁后过得不好,一家子攒足了银两,租下一条船,千里迢迢看女儿来了。这是看罢了回家呢。
我病了这么多天,等我知道时候,船已经走到鄂州安庆附近。我天天吃药看病的,想来花费他们不少银钱,可我已经身无分文。因此听说到得安庆,我就拿着枕冰剑让他们卖了去,可是谢娘不肯,只说我的东西让我自己留着。
我坚持要卖,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这样万一不幸有人来找,也只会在这安庆附近找,再也找不到巫山县去。我不能再被任何人找到,谢娘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己死活也还罢了,却断断不能连累他们。
我很坚决地告诉谢娘,若是不卖剑,我宁可拿着剑接着跳到水里去。谢娘拗不过我,只得吆喝着谢叔,让他把剑拿到安庆城中卖了,换了三百两银子回来。
他们还是坚持不要我的银子,我只好自己拿着,一路跟着他们逆水行舟,去了木鱼镇五锦山下的一个小村落里。
到这里后,山里人家忙碌,一年四季不得清闲,冬天了也不忘去山里网狐狸捉兔子。我什么都不会干,伤又没好,只能袖手看着,看他家虽然不愁温饱,但也着实没有多余的闲钱,只觉得自己拖累了这家人。
幸好上天似乎真的开始眷顾我了,龙虬坪那边一个酒作坊,本是附近一户殷实人家开的,山外还有他们的一处酒肆。他儿子到外地有了出息,要接他享福去,他便想出手这酒作坊和酒肆。我闻听,就慌忙跑过去,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把这两样东西一并都盘下了。
盘下来,才发现我不会酿酒,我盘下来干什么呢?我只好去找谢叔他们商量。谢叔一听,就瞪我一眼,说我买贵了,说山里的东西没这么值钱。要是让谢娘去,至少还能砍下二十两银子来。他又说酿酒倒是不愁,恰恰他从前倒是学过一阵子,只是没钱开作坊而已,回头可以教我。夏季里忙了,可以把从前作坊里帮忙的两个伙计依旧召过来。
谢娘喜欢那个酒肆,我就让他们去经营着,晚上了他们一家子也住在那里。我在酒作坊这里学酿酒。其实真的不难学,经过谢叔的指点,据说酒味儿倒是比从前还好些。
酒肆里生意好起来了,我也跟着高兴,谢娘一直很发愁小杉子将来娶妻的事情,我听她总是背地里跟谢叔抱怨,我就下力气带着人干活,想替他攒下这娶妻的花费。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似乎也不错。我的病和伤也慢慢好了,谢娘就让小杉子来拉我下山去酒肆里玩儿,说是我总躲着人不行,得沾点儿人气。可我哪敢多见人?生怕万一走漏了消息,这日子就又过不成了。可是这话儿又没法儿和谢娘说,只得不时地去酒肆里坐一坐,替他们理一理账目。这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会记账的,谢叔总是装样子坐在那里,可是他的账目记得一塌糊涂,我十分地看不过眼。
有人打听我从哪里来,谢娘就说我是小杉子的表兄,家里没了父母,就跟着他们回来了。我还听见谢娘私下里跟谢叔抱怨,要是知道能碰上我,就不让女儿嫁那么远了,直接嫁我多好,省事儿省心。她还打算替我张罗一门好亲事,却又说不能委屈我,不知这十里八乡的姑娘,谁才能配得上我。我听得想笑,我有那么好吗?要是她知道我从前的事情,她就再也说不出这话来。
这一日我又被扯到酒肆里,客人不少,有几个从县里回来的人在议论,东边鄂州那里好大一片地,连着几个铜矿,都划给当今的淮王殿下做封地了。但是这位淮王殿下,据说被圣上宠爱备至,想来必定舍不得放他到封地来。
那淮王殿下,他名叫杨晔。
我听得呆在那里,这名字砸在我心里,生疼生疼。
原来我还是想他的,我一直记挂着他,不过他……似乎过得不错,看来以后是不用我想了。
我胸口有些闷,他居庙堂之高,荣华尽享;我处江湖之远,苟且偷生,我二人今生终究是缘尽于此。
我不再听下去,反身走开,回了山里的作坊中。
可是这一年的冬天,下雪的时候,他终于找过来了,他背着我的枕冰剑,他站在坡下那么看着我,我看到他眼中的泪光,愣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在这里不走,准备驻留几天?他身后会不会有人跟着?那些人会不会大开杀戒?我去年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我经常的咳嗽止不住,想起来那次被逼跳水,我就如坠冰窟,可是如今怎么办?
我发愁了,我觉得我的命格从来没有克过他,一直都是他在克我,一直都是!
我只有先躲到屋中去,只觉得心慌意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05章
杨晔放下衣袖,对着凌疏笑了笑,脸上泪痕依稀。两人一上一下,默默对视片刻,杨晔道:&ldo;这儿好吗?&rdo;
凌疏沉默,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良久方缓缓地道:&ldo;还行。&rdo;
杨晔道:&ldo;我说呢,你装死躲到这儿享福,都不想我了。既然你说好,那我也留下行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