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遗憾,湘宛淳入宫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从未见苏霜染抚过一回琴。而撞见那幕景的会儿,湘宛淳恰巧陪文然玩着捉迷藏。记不清从哪个时候开始,文然喜欢紧黏湘宛淳。过来凌霜宫,文然大多时候只是为了来寻湘宛淳的人影。正是受教读书的年纪,文然这两天一回的跑动,湘宛淳看在眼里免不了替人着急。
对地位高显的皇族子嗣来讲,讨一个要宫女其实不算难事,奈何文然就是劝不动管咐湘宛淳的青莲那边。而且湘宛淳手上的活也不少不能时刻抽出时间,于是湘宛淳答应文然只要认真念书便腾余空闲陪他玩耍。文然的妥协,湘宛淳才会在后院寻觅中无意听到那悠扬琴声。
急匆的步伐变得缓慢而后顿留原处,湘宛淳虽然不懂乐理,但这悠远绵长的空灵琴音入了耳朵人心里一片安和祥静,心旷神怡之余那些尘世间迷乱人眼的纷繁杂扰统统不见。
湘宛淳本想驻足不前等安静听完再悄然离去,然而心里又对那个弹琴的人深感好奇。几度迟疑,湘宛淳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寻着琴声找去了。
一番找寻,湘宛淳终是在池边的凉亭下见着了那个拨弄琴弦的人。抚琴的浅色身影,时而抬头迷离远望时而低头阖眸细听,轻拢慢捻中手足间隐隐散出的一种雅然韵味。苏霜染似乎并未对身边树丛细碎声响有所察觉,此时此刻她全副心思沉浸在古琴抚弄里。
湘宛淳见状不敢闹出响动,定定站住脚就怕莽撞上前扰了人的兴致。
如若不是苏霜染琴抚得过于绝妙,那便是湘宛淳听得太是痴迷,总之这一沉静细听,湘宛淳把去找文然的茬给漏了。
文然将身子藏匿在后头假山的小洞里,腿脚早已蹲得酸麻却还是不见湘宛淳过来找他的迹象,心里头的得意随着朗日移偏变得焦急不耐,文然一面暗地嫌骂一面不得已从洞里出来回寻对方。半揉半蹬着腿,他绕了好大的圈才找着湘宛淳,见到的却是湘宛淳微猫着身子附在树丛一旁鬼祟窥探。文然眉头一皱嘴撇咧,感情人是把他忘了。
不似往常那样蹑手蹑脚过去从背后吓唬人,文然心中不满让他冲人喝声直道:“你在做甚么?”
本来就有点儿做贼心虚而今又被人逮住正形,即是受了惊吓也是怕自己被不远处的苏霜染见着,湘宛淳往树边上退了几步。随后转头看见一脸埋怨愤然的文然,不是青莲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湘宛淳又为自己无意把人凉在一旁尴尬不已:“三皇子。”
想自己心心念念在那里等她了好长一段时间,人却躲在这里不晓得偷瞄谁,文然赌气不应答,绕过湘宛淳的身子往前走去。
湘宛淳看出文然心思的那个时候已然来不及阻止,因为文然开口直唤:“母妃。”他就是想瞧瞧能让湘宛淳一副心思扑上去的人到底长啥模样,不想对方竟然是苏霜染,文然疑惑望向身后,只见明明与自己不过尺寸间距的湘宛淳步伐姗姗且停且行。
一而再再而三的探视被人逮着湘宛淳并不好过,而当这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她羞臊得只想找个洞钻进去。与苏霜染打照面她是万般不愿的,奈何宫里规矩不允许她就此仓皇而逃,湘宛淳无可奈何却也唯有硬着头皮缓慢行了个礼,口齿含糊讲道:“娘娘,奴婢不是有心要窃看,只是找寻三皇子的路上无意经过这里,觉着琴声好听才停下来的。”苏霜染还没开口问呢,她就不打自招了。
“你说是无心之举,可本宫在你身后也站了好些时候,你怎么会没有一丝察觉?”对青莲平日作为多少耳濡目染了些,文然此时也学着青莲的样子难为湘宛淳,稚然口气,他却硬逞威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湘宛淳脸颊烧红,她忘了这会儿身边还有个文然,不然即便是那样胡诌的理由,苏霜染不会多做追究。湘宛淳默不作声,确切地说,她是无话可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觉湘宛淳绯绯面容煞是可爱,苏霜染微不可见地轻浅勾起唇角,将敛回的目光放在文然身上,她不经意问道:“有些日子未有过去了,也不知三皇子学业是否有所长进?”
整个心都放在湘宛淳身上,文然哪料到苏霜染会跟他提起课业那茬,洋洋得意的神情立马蔫了下来,声音细微沉闷,他犹豫讲道:“老师今个儿布置的功课并不多,不出半时辰儿臣便能做完。”文然顾左右而言他,不用多猜便轻易得知他近来课业上的表现不算好了。
文然以为这样讲苏霜染便能安下心,他也可以能蒙混过关,可惜等了许久也等不着苏霜染的回应,这一来文然心里就有些悬,刚才说的话不得不作更改:“儿臣现在就回去写。”
苏霜染终于额首:“三皇子的书应该背得差不多了,下回过来时候本宫考考你。”
文然听了心里更虚,他顾着来找湘宛淳都把这事给忘了。直至苏霜染提起,他恍惚中才有了些印象。为了掩下实情,文然唯得点头答应:“儿臣知道了。”
“三皇子年纪不小了,学业为主嬉玩为辅这个道理也该懂得。要学有所成,莫要忘了你父皇对你升贤习能的期盼。”苏霜染劝道。
话不在多却是语重心长,文然听了收起玩嬉的性子,恭敬回道:“母后的教诲,儿臣铭记于心,那儿臣就先告退了。”说完,人便自行离开。
事前事后前看在眼里,湘宛淳心里涌上阵阵愧意,要不是她,文然此时该是在宫里好好习书作业的。看向面前的苏霜染,似乎想从人脸上探寻出一丝对文然的失望或着是她的不满,奈何湘宛淳寻了半响也不见一点儿踪迹。
湘宛淳庆幸之余又惭愧不已,就在自责当中也准备退下时,苏霜染喊住她:“宛淳喜欢刚才的乐声,对么?”
这事儿自己方才不是说过了?湘宛淳不明所以,但还是实话实说:“奴婢喜欢。”
苏霜染美目弯阖流光溢彩迷人心魂,似乎对湘宛淳这样的回答甚是满意,湘宛淳被她的笑迷惑,看得有些愣神的时候听苏霜染说:“那宛淳想学么?”
似乎是苏霜染的声音太小,湘宛淳木讷而失礼地说了句:“娘娘您说的……奴婢没有听清。”
湘宛淳的反应在她料想之中,苏霜染问道:“既然宛淳喜欢,不如试着学习如何?”
其实湘宛淳一开始也没有这个念头,但苏霜染开口提及,她难免有些心动。然而谁都知晓琴棋书画一向只供大家小姐学技,让她这种小宫女来奏习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讶异过后,湘宛淳摇头回道:“奴婢不敢。”
苏霜染听着,和声讲道:“只要宛淳喜欢,有甚么敢与不敢的?”
苏霜染的话让湘宛淳蠢蠢欲动,然而就算抛开那些不说,这后果她也应该清楚知晓。主子把手教学地位卑贱的下人习琴,不说半点不合礼仪,这传事儿出去别人又会怎么想?既是掉苏霜染的面子,也让她背了攀附巴结的名声。自己受到连累湘宛淳倒也不多在意,只是苏霜染无端被人拿去说事,她心里多少会有些介怀。
所以,湘宛淳再次拒绝:“娘娘好意奴婢心领,奴婢实在不能。”
“宫里向来都是是非之地,流言蜚语在所难免,”苏霜染心思比湘宛淳通透,湘宛淳想到的她自然也都有了打算,“咱们就是凡事谨慎小心,也躲不开他人的诬赖诋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好在那些闲话总归是捕风捉影而来,日子稍长便会消迹无踪。如此一来,咱们顺着心意行事也无防。”
湘宛淳原本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听到苏霜染这样一讲后人又动摇起来。见湘宛淳再三迟疑,苏霜染也不再去勉强,毕竟是先前瞧见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琴时眼神里有潜匿不下的期盼才生出这样的念头:“宛淳还记着上回收理书籍的事儿么?本宫以为凭宛淳的记忆学这些应该容易才是,不过到底是看宛淳意愿吧,本宫多说也无用。”
这原本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听苏霜染如此劝说,湘宛淳心里痒痒得不行。她本身也是个极易照着性子办事的人,所以犹疑一阵后头还是答应了。
青莲看见湘宛淳的时候诧然大惊,不为其他,湘宛淳手里拨弄的正是苏霜染极为喜爱的一把古琴,这把琴苏霜染宝贝得紧,又怎么愿意拿给湘宛淳练手呢?青莲困惑不已,正想呵斥湘宛淳没大没小不守规矩时,瞧见苏霜染摇头,不得已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