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十二月了,苏州去年这会儿早就要下很大的雪,今年虽然没下,但也是削掉骨头的寒风,吹来吹去的特别嚣张。
李晋东握着钓竿的手就基本上已经变成了冰箱里最冻的那份猪蹄。
底下水里的那一排肥大的红鱼,也躲到干枯掉的荷叶下面,往上吐冰凉颤抖的泡泡。
他们是礼拜六早上开车来的。出发得早,到的时候中午都还没有,但太阳已经攀上去,素来冰寒的早晨就显得有些暖融融的,像是冻到了极点的人临死前感受到的那种温暖幸福的幻觉。
两辆车子就在聂时俊的宅前停下。
透过车窗看过去,李晋东已经很惊叹。他早知道聂时俊的这所宅子一定是很好的,但没想到有这样的气派。
先头是两尊一人高的石头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爪子和眼神一样地锋锐而不屑。后边朱漆的大门,足足有七八个人那样宽,上边的铜锁也做成了狮子头的模样,正张开嘴咆哮,还能看到嘴里尖利的獠牙。门上边一块好大的金漆的匾,只写两个字,时春。写得龙飞凤舞,仿佛书里的绝世高手,拿剑横扫出一片可怕剑气。
孔扬在旁边给李晋东做解释:&ldo;这两个字取的是苏轼写的罗浮山下四时春。聂家老爷子老家是惠州那边的,也爱吃荔枝,这字也是他亲手写的。&rdo;
孔扬鼻息间的阵阵热气,笼住李晋东的耳廓。
李晋东轻咳一声。孔扬这几天来,愈发有一种毫不遮掩的进攻性。虽然手上没有多少动作,但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色,都让李晋东觉得好像孔扬的一切都已经快要把他的生活占领。
昨天孔扬还在对他说:客房的床好像有点坏了。
李晋东当然知道那是个什么意思。
但他也早就对自己说过了,绝不能轻易屈服,绝不能轻易向敌人主动靠拢……
就算心里砰砰乱跳着好像第一次谈恋爱的十五岁小孩。
&ldo;你怎么知道的?&rdo;
孔扬轻声一笑:&ldo;我家老爷子和他们家也有点交情。&rdo;
李晋东看了孔扬一眼。孔扬异常坦然的样子,嘴角边还有微笑的残留。
&ldo;你们家……&rdo;李晋东心里忽然一动:&ldo;你们家是不是……&rdo;
他以前虽然不问,但多少是知道的。孔扬他爸生意做得很大,一年到头也不在苏州呆着,小时候看到最多还是孔扬他妈妈和善雍容的脸。孔扬家里那么有钱,总不能是普通的人家。
孔扬耸耸肩膀,一边给自己解下安全带:&ldo;我爸主要做生意,已经是家族边缘人物了。&rdo;
李晋东似懂非懂。
孔扬就指着那辆悍马给他看。悍马车门打开了,聂时俊一撑座椅往外跳下来,又去拉罗一辉的手。
&ldo;聂时俊年纪轻轻,就在军区司令部做事。以后说不定要去总参。这样的人,才是龙凤。&rdo;
李晋东看着聂时俊那张棱角分明、风华正茂的英俊脸孔。半晌一耸肩:&ldo;跟我也没关系。&rdo;
孔扬又笑:&ldo;对,跟我们没关系。&rdo;
他没说,其实是有关系的。聂时俊和罗一辉好,罗一辉又和李晋东好。照聂家的势头,罗忠强以后肯定要升迁,说不定要到省里去。只要罗家稍微照拂一下,李晋东就能过好日子。最起码能在学校的行政系统里马不停蹄地往上升。
但李晋东没有这样的心思。孔扬也很高兴。
因为李晋东是他的,就算要照拂,也是他来照拂才对。
进了门,李晋东才发现里面是更加豪华。
前边的屋子都修得小。毕竟这地方不是用来招呼客人的。走过两间半夏,迎面就是一扇光可鉴人的影壁,绕过去就见到好大一片竹林。这会儿天冷,竹子都枯了,但那种笔直笔直的风貌是干枯不去的,上面的横纹像是一双双眼睛在冷冷把人相看。
竹林两边是两道回廊。用漆红的柱子高高撑着,折折叠叠,不知通向何处。沿着往里走,就看到一大片的枯枝蔓延的花海,只有几颗腊梅,开得正好,鹅黄色嫩嫩得仿佛少女软软的脸颊,还带着浓郁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