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歌一双明亮的眸子闪着微光,像水底的星辰,又像月下的花瓣。他饶有兴致地看向苏妄言:“不知小苏公子生辰几时?几时满月?几时百朝?可取了名字吗?”
苏妄言难得没有发怒,只是长长叹气,道:“三天前的夜里生的。百朝还早,满月倒是不远了。韦堡主是要出钱摆满月酒吗?”
“有何不可?”韦长歌笑眯眯地戳了戳小狐狸的小肚子,又问,“孩子的娘呢?”苏妄言又叹了口气:“在款款楼。洛阳城新开的青楼。”
“青楼?”
“嗯。”苏妄言道,“一个月前,平康坊新开了一家青楼……很快,平康坊的花魁娘子换了人。”
2.平康坊的花魁娘子
平康坊四马并行的大街两侧,是清一色的青楼楚馆。一个月前,平康北街的街尾新开了一家款款楼,三天过后,赵阳台的艳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苏家小公子苏审言刚满十五岁,除了读书习剑,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养鸽子。一天正午,他从城外访友归来,怀里揣着他最最心爱的那只小鸽子,骑着马路过平康坊时,鸽子忽然扑棱棱地飞起来,从窗户猛地扎进了路旁一座红楼里。
苏审言慌忙下了马,就要上前拍门,可抬眼看到那块“款款楼”的描金招牌,一时便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他急得团团转的当口,一个女人抱着鸽子走了出来,倚着门楼上的朱栏杆笑了笑。
苏审言忐忑不安地上了楼。一股桂枝香气蛛丝般缠绕上身,挥抚不去,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小鸽子“咕咕”叫着,在一个女人白皙的手上蹦跳玩耍。
苏审言低着头,红着脸,喝了茶,喃喃道:“姐姐,我的鸽子……”女人眯着眼笑了笑,捧起那小鸽子走过来,把鸽子塞到了他怀里。跟着,右手往前一伸:“承惠,两千一百两。”
苏审言愣了半天,才搔着头问:“……什么两千一百两?”
女人嫣然一笑,扳着指头算账:“客人既然来了,难道没听说过阳台的规矩?凡是客人来了,要上楼,须得先交五百两银子;要与我见面,就得再交一千两银子;每用一杯茶水,又是二百两。小公子上了楼、与我见了面、喝了三杯茶水,可不是两千一百两吗?”
半个时辰后,苏审言鼻子红红的回到家,找到大哥苏妄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眼圈红了:“赵姐姐说了,一个月内,要是不去赎,就炖来吃了。还要让伙房把毛拔得干净些,肉炖得烂烂的呢!”
于是,苏大公子在一个微雨的夜里来到了平康坊。房内熏着幽幽的桂枝香,异域来的柔软地毯上摆放着贵妃软榻、檀木妆台和明亮的大铜镜。
一扇云母屏风把房间隔成前后两半,一只雪样的小鸽子站在那屏风顶上左顾右盼。
“公子怎么不看妾身?”赵阳台长着尖尖的下巴,艳红的嘴唇,一双猫样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轻细,宛若夜空中的雨丝,百般的销魂。未曾开口,先拿团扇掩了嘴,吃吃地笑。果然是十足十的狐狸精模样。
苏妄言回过头,笑了笑:“我怕花钱。”“哎呀呀,”赵阳台摇摇团扇,眼神在那鸽子身上一勾,半嗔半怒地移近过来,“什么钱不钱的?公子好煞风景!妾身还以为,苏大公子是来要回鸽子的呢……”
苏妄言一时没有作声,既而笑了起来:“姑娘既然知道我的来意,想来也会成人之美,舍弟的鸽子就由我带回去吧。”话没说完,肩头忽地一暖,那软绵绵的桂枝香到了鼻端。
“公子。”赵阳台伏在苏妄言肩上,幽幽地呵了口气,“这外面风急雨紧的,不如留下来,暖酒软卧,岂非人间美事?”
苏妄言心头怦然一跳,微微一笑,用力反握住她的手,道:“多承姑娘美意,姑娘若真心抬爱,便让在下带了鸽子回去吧。”
赵阳台神色古怪,隔了片刻,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干脆地回答:“鸽子尽管带走,可是那两千一百两银子,公子打算几时还我?”赵阳台顿了顿,笑弯了眼,“要是还不起银子,那可对不住了,还请公子留在款款楼,陪妾身一夜吧。”
“岂敢。”
“唉,每逢雨夜,妾身就忍不住会想起过去的事来。”
“伤心事?”
“正是。实不相瞒,妾身是狐。”
苏妄言插嘴道:“不瞒姑娘,如今满洛阳城的女人也都是这么说的:平康第一美人是个狐狸精,把男人们的心都勾走了。”
赵阳台掩着口,吃吃笑起来:“公子真会说话。不过,妾身真的是狐啊。妾身是一只五千年的狐狸精,苏大公子,你可愿意听我的故事?”
赵阳台狐媚一笑,娓娓说了起来。
3.赵阳台的故事
“许久许久之前,妾身住在海外大荒的合虚山,是山中的一尾野狐。合虚山主人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每天,他驾着太阳出门,在云端上看遍人世的种种故事,然后乘着太阳回来,把一日所见写在一本大书里。那时候妾身年纪还小,贪看那些人间故事里的波折起伏,总趁合虚山主出门的时候从窗户跳进屋里偷书看。好几次,都因为看得入迷,忘了时辰,被主人抓了个正着。但合虚山的主人却是一个非常非常温和的男子,他一次也没有处罚过妾身。
“一年一年过去。人间的男女越来越精明。于是合虚山主带回的故事,也越发曲折繁复,着实叫人心痒难耐。我壮起胆子,变成一支银毫毛笔,求主人用我写字,以求能及时看到最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