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起,她便深深明白,惟有如太后这般权柄在手,方才能够以不变应万变。此后,她外放的性子便渐渐收了起来,再加上太后的宠爱,名声渐渐一时无二。
宁宣郡主在太后眼中比皇后更加尊贵,这句话便是自那个时候传扬开来的。
尊贵?她的嘴角轻轻上翘了一个弧度,眉宇间露出了一丝讥诮。这后宫之中,以为自己比别人尊贵的人不知凡几,正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身家不凡的女人希望和她一较高下。仿佛谁都忘记了,别说这后宫之中,便是天下,也是太后一人独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斜睨了地上的沈贵一眼,喝令他起身之后,便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沈贵的身份估计已经不是秘密了,这个当口,不知有多少人准备抓住这一点做文章。与其等待别人揭开大幕,还不如她选择时机先下手为强。
熟门熟路地踏入慈寿宫,崔夙正准备打听一下太后眼下正在做什么,却猛地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一个熟悉身影,一瞬间,她脸上那丝淡淡的笑容立刻变成了真正的欢喜。没有任何犹豫,她如同一个小孩子似的奔了上去,猛地扑进了那温暖的怀中。
“菁姨,你终于回来了!”
田菁本能地抱住了崔夙,又摩挲了一下她的头发,温和地笑道:“郡主,三年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见周围众人都在瞧着,她便轻轻推了崔夙一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人人都说郡主如今沉稳了,怎么偏生到奴婢这里来撒娇?”
听到奴婢两个字,崔夙的眼睛不由一黯,最后方才不情愿地直起腰:“菁姨这一走就是大半年,我每天都想着,谁知你回来就那么见外。”
此时,除了几个在慈寿宫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之外,四周的宫女太监都是这三年补进来的,见状几乎全都傻了眼。他们平日见到的那个宁宣郡主从来都是稳重大方,甚至可以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怎么会在这位刚刚回来的田尚宫面前变成这幅模样?联想到太后还在午睡,慈寿宫总管张年一见到田尚宫,却不管不顾地入内禀报的情景,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许异色。
“阿菁,你要是不回来,夙儿哪里会露出这样的小儿女之态?”
乍听得这个声音,周围的宫女太监立刻跪满了一地,而田菁也慌忙拉着崔夙从旁见礼,只是两人膝盖尚未触地,却被太后一手一个拉了起来。
“你这一去三年,夙儿也不知道在我耳边念叨多少回了,最初几乎每天都要问十几遍你什么时候回来!”
太后的目光在田菁脸上流连了许久,突然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回来,你不会对哀家说又要一走好几年吧?夙儿都快到了嫁人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你也该留在宫里陪陪她!”
早在回宫的时候,田菁便从慈寿宫总管张年的口中得知,这三年宫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刚才远远望见崔夙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带进宫的那个曾经犹如春花一般灿烂明艳的小丫头,居然会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此时,她瞟了崔夙一眼,见其目光中满是哀求,一颗心最终还是软了。
“因为奴婢的一时私意,让太后为难,已经是莫大的罪过,此次自然不敢再求离开。”田菁见崔夙一瞬间神采飞扬,而太后更是眉头尽展,一颗心竟莫名地抚平了,“如今奴婢再无牵挂,自当在宫中尽心侍奉太后!”
太后却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哀家这里侍奉的人还少么,夙儿成天就想着你,你还是干脆到她那玉宸宫待一段日子,等到她腻了,你再回来也不迟!”
田菁万万没料到太后会有这样的旨意,大吃一惊之后,心中着实大喜过望。然而,从寻常宫女一直到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尚宫,她几乎是闭着眼睛也能背出每一条禁忌,所以不免又试探着问道:“太后,这似乎不合规矩?”
“这宫中还轮不到那些长舌妇多嘴!”太后冷笑一声,见崔夙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更是生出了一股难得的柔情,“夙儿是哀家的嫡亲外孙女,让慈寿宫的尚宫去那里住几日有什么大不了的!”
见此事已定,崔夙顿时高兴得什么似的,几乎把自己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就在此时,慈寿宫总管张年突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太后,岳州太守来报,说是新平郡王突然失踪。他虽然勉力派人搜索,但至今仍然没有找到郡王的下落。”
“新平郡王?”太后的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与其说是吃惊或发怒,不如说是有些茫然,就仿佛这个名字不曾代表什么含义似的。
但是,从崔夙的角度看过去,却分明看得见太后那只微微发抖的手,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太后并不是漫不经心,而是已经勃然大怒,只是,身为上位者的骄傲不容许她那么快把这些情绪表达出来。她可以肯定,倘若不能解决此事,只要李明泽出现,那么,等待他的必定是下半辈子的囚禁,抑或干脆是死路一条。
正当她想要开口时,突然瞥见了一旁张年的奇怪眼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吞了下去。她突然间醒悟到一个问题——倘若连太后都只是刚刚知道此事,那么,沈贵凭什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莫非,慈寿宫总管张年,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将消息先捅给了自己?
“太后,新平郡王年纪还小,等岳州那边确实找不到人,再作定夺不迟。”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田菁又怎会不明白这位太后的喜怒,适时插了一句话,“我也听说了,皇上即位这三年来一直无嗣,太后若是对嫡亲孙儿太严苛,只怕是会引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