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心中一跳,不禁诧异地问道:“七姐,出什么事了?看你气急败坏火烧火燎的样子,难不成是有对头打上我们太康院了?”
“你还有心思说笑!”叶七娘狠狠一跺脚,焦急之色尽显无遗,“刚刚有人来和妈妈商量,说是要给你赎身!现在人还在账房里算银子呢,你要是再不作打算,就这么糊里糊涂当了别人家的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就犹如当头一棒,瞬间将十一娘打得木了。好在她很快醒悟了过来,连一声谢都来不及说便冲了出去。然而,堪堪奔到楼梯口,她的步子却渐渐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去质问秦媚有什么用?她不过是一个倚栏卖笑的勾栏女子,难不成还要去和老鸨说什么情义?
她是太康院的东家买来的,即便再能赚钱也不过是一棵摇钱树,只要能够换到足够的钱,太康院凭什么会放过一次大买卖?
太康院的靠山确实了不得,但是,倘若真是那位主儿准备买下自己,那么又有谁会为了她而去开罪魏国公?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依旧端着平常的笑脸回到了房中。而此时,叶七娘还未离去,见到她进来不觉一呆,随即更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色。
“十一妹,你怎么还不去找妈妈分说清楚?你是我们十三个里头最出色的,在京城人面又熟,要赎身也不能这么随便吧?再说了,凭借你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难道还不能自赎自身么?谁知道来买你的是谁,要是贸贸然跟了去,以后说不定就是跳进了火坑里!”
叶七娘的这番苦心十一娘自然知道,然而,她更知道,在这太康院中谈什么所谓的自赎自身不过是一句笑话。当初秦媚凡事顺着她,不过是因为她有足够的本钱招揽客人,又确实受一帮豪门公子的青睐。但是,倘若真的遇到了难以抵挡的压力或阻力,秦媚怎么可能放任她自由?
她是积攒了体己不假,但只要秦媚一道状纸送往京兆府,这些钱转瞬便会成了来路不正!青楼青楼,哪一座青楼不是女子的火坑!
“七姐,我的事情我自会料理,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还想再劝的叶七娘听到这句话,登时眼睛瞪得老大,好半晌才怒道:“罢了,人各有志,就当我刚刚没来过!”言罢她便气冲冲地转身而去,离开的时候还狠狠摔了一把帘子。
叶七娘这一走,十一娘便立刻关上了里面那扇房门,从床底下的抽屉中找出了一个包袱,匆匆打开取出一套衣服装扮了起来。这是她辗转托人早就预备下的,再加上又曾经试验过多次,连带化妆和梳头,总共只花了不到一顿饭工夫。等到一番打点完毕,镜子中呈现出来的根本就是一位俊俏郎君,和往日千娇百媚的她截然不同。
做完这些,她便打开了妆台旁边的暗格,烛光下,里头赫然满是各色珠宝首饰和一些金银,最上面还有一个红绸包裹的小包。她郑而重之的将红绸布包贴身藏好,然后胡乱抓了一把金银放在袖子里,又将其他首饰稍稍整理了一下,摆出似乎没有动过的样子,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由于下午她额外接待了魏国公世子陈奉嘉,因此晚间并没有安排客人。而此时更是太康院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仅仅一楼大厅中坐着的仆役就满满当当,更不用说正靠在美女怀中往楼上各处雅室房间走的锦衣公子了。贴着门缝一眼看去,她就瞧见了好几个熟人,一颗心登时怦怦直跳。
趁着这边没有人,她猫着腰一闪身出了自己的房间,几乎用最快的速度从三楼冲到了两楼,然后便在一个早就看好的房间前站了好一会,方才慢慢悠悠地下了楼。由于她这一身是时下最最普通的仆役衣服,因此走过大厅时没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就连出门的时候亦没有人阻拦。
这是很自然的,如今这年头哪个豪门公子出门的时候没有两个小厮长随跟着,而这些即便是跟班,总不成连主子寻欢作乐的时候也跟着吧?
出了太康院走了数百步远,几乎到了长乐坊边缘,十一娘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
初夏的天气并不算炎热,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背心已经湿透了。谁能想到,就是刚刚那简简单单的一次行动,她暗中已经试验过了三四回,可每每都是出了太康院逛一圈又回转了去。那时候只不过是为了防备万一,谁能想到,如今竟真的要用上这一招?
然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太康院,她又该去哪里?自从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开始,她学的便是如何勾魂夺魄,如何以色侍人,如何察言观色。那些为了她而茶饭不思的人哪一个不是沉迷于她的美色,哪一个不是醉心于她的容光?往日的甜言蜜语倘若遇到了真正的利益冲突,又有谁能够保护她周全?又有谁会真的不嫌弃她的身份?
天大地大,却没有她萧十一娘的容身之处!
在街口伫立良久,十一娘却仍然是心中无主,不由嘲笑起自己当初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正当她准备胡乱找一个地方先落脚的时候,脑际突然灵光一闪,刚刚懵懵懂懂一片迷乱的心思也渐渐清明了开来。
为什么她一定要去想着投靠那些靠不住的男人?天底下的权贵虽然尽是男人不假,但是,如今却是太后权握天下。就是现在的京城,也还有一个女子可以睨视满朝文武权贵!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匆匆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便找了个人问路。而此时,她这一身豪门仆役的衣服自然发挥了作用,只是扯了个谎说是刚刚进府的新人,旁人便毫不疑心地指了路。饶是如此,她却仍然花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方才找到了地头,由于久不走路,两条腿已经是走得酸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