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几圈照片,还是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最能引起我的注意,总觉得这样的袋子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我重重地躺在床上,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好像梦见了自己小时候,爷爷牵着我的小手,去市场买菜。我最爱吃爷爷做的麻婆豆腐了,于是我吵闹着要吃豆腐。爷爷带着我来到豆腐摊面前,要了一份豆腐。老板拿出一个黑塑料袋,在水池里一捞,一块豆腐就进了塑料袋。等塑料袋拎出水面的时候,袋子里的水全从袋子上的小孔里流了出来。
对!装豆腐的!
我被梦惊醒了,一看已经快到八点。我一骨碌爬起床,到卫生间洗漱。比我早起的林涛,正在洗澡。
&ldo;喂!喂!&rdo;林涛说,&ldo;我在洗澡呢!&rdo;
我说:&ldo;都是男人,怕个屁,没人看你的玉体!别搁我这儿装纯情,我要赶紧洗漱好了,赶去专案组!&rdo;
&ldo;我也要去现场一趟。昨晚我想到,扔到井里的麦秆那么多,可麦秆堆和井之间还有几十米呢,一个人没法抱走那么多麦秆,所以肯定有交通工具……对了,你发现什么了?&rdo;林涛继续往身上抹沐浴露。
我一边刷牙,一边含混不清地说:&ldo;尸体运了几公里,当然会有交通工具啊。&rdo;
&ldo;嘿嘿,我这儿有绝活儿,现在不告诉你。&rdo;林涛卖了个关子,&ldo;我一会儿去现场一趟,然后拿着证据回来告诉你。对了,你说嘛,你发现什么了?&rdo;
&ldo;你说,那个黑塑料袋上,为啥要戳孔?&rdo;我问。
林涛说:&ldo;不知道,难道是凶手笨到以为袋子里进水了,就会浮起来?&rdo;
我摇摇头说:&ldo;凶手不是刻意戳的。从整个作案过程来说,凶手还是比较紧张的,尤其是扔井里还要去取麦秆填井,说明他的思维也有点儿乱。这个情况下,人一般不会想着去给袋子戳什么孔,又没有什么意义。&rdo;
&ldo;那你说是什么情况?&rdo;
&ldo;你先去看现场。&rdo;我哈哈笑道,&ldo;我在专案组等你。你卖关子,我也卖,而且我这个发现,是我爷爷托梦告诉我的。&rdo;
4
&ldo;凶手最近去镇子上买了豆腐。&rdo;我说,&ldo;那是装豆腐的袋子。凶手当时也不会想那么多,随手拿了一个质量好的袋子就用上了。而且,你别忘了,解立军是不做饭的,那么他家里就不应该有袋子。所以凶手的准备工作很有可能是在自己家里做的,准备了袋子、绳子、交通工具,又在路上装了石子。&rdo;
&ldo;在路上装了石子?&rdo;黄支队长说,&ldo;有石子的地方是死者家以北三百米处,你是说凶手家应该住在石子堆的北边?&rdo;
&ldo;很有可能。&rdo;我说,&ldo;凶手和死者是熟人,很有可能有仇,最近去镇子里买过豆腐,家住在死者家附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北边,身材瘦小,力气不大,会驾驶交通工具,拥有交通工具。这么多条件,我觉得你们在小村子里找一个符合条件的,不难吧?&rdo;
&ldo;难倒是不难,&rdo;黄支队长说,&ldo;可是我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即便锁定了一个人,也没法抓、没法审啊。这不,那个解立文还在我们传达室睡着呢,说是不拿到赔偿,就不回家。&rdo;
我知道破案需要证据,不仅能为案件证据链提供关键内容,更重要的是可以坚定审讯人员的信心,也可以打消嫌疑人的抵抗情绪。但一直到目前为止,本案一点儿可以定案的证据都没有。
&ldo;谁说没证据?&rdo;林涛拿着一张照片走进门来,&ldo;你们猜,交通工具是什么?&rdo;大家都一脸期待地看向林涛。在没有dna作为证据的时候,痕迹证据就成了救命稻糙。林涛说:&ldo;我们在井口发现的那些麦秆,细而小,都不是成捆的。这种麦秆,一个人一次抱不了多少,而井里有那么多,说明凶手肯定是用交通工具运输的。我之前去过麦秆堆附近勘查,但痕迹杂乱,捋不出头绪。昨晚我转念一想,即使凶手使用的是摩托车、电瓶车,也没法运输这么多细小的麦秆。就一种车最好运,那就是三轮车。&rdo;
林涛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ldo;今早我就去重点勘查了井和麦秆堆之间的路面,因为有破坏,所以难度很大。但是三轮车与众不同,它的前轮和两个后轮会形成三条间宽相等的轮胎痕迹,尤其是在拐弯的时候会暴露得更加明显。有了这个想法,我今天很快就找到了一处三轮车轮胎痕迹,轮胎花纹是这样的。&rdo;
林涛把照片传给大家看:&ldo;有了那么多排查条件,已经很好找人了,再加上这个三轮车车胎痕迹,我相信,今天就能破案了吧?&rdo;&ldo;必须的必!&rdo;黄支队长拍了一下桌子,说,&ldo;给你们三个小时调查时间,出发!&rdo;
三个小时未到,侦查员们就纷纷返回了专案组,看表情,有喜有忧。&ldo;根据已知条件排查,住在死者家北侧的有二十七户人家,符合体型条件的,有三十二人。&rdo;
&ldo;镇子上卖豆腐的摊铺我们都查了,确实有两家使用和现场类似的塑料袋。但是根据摊主的回忆,在三十二人中,确定了十一人,近期有去买过豆腐。&rdo;
&ldo;十一个人中,有七家有三轮车,但是经过比对轮胎花纹,全部排除。&rdo;&ldo;全部排除?&rdo;我有些意外,&ldo;那就是说,没有嫌疑人了?&rdo;主办侦查员点了点头。&ldo;有四家没有三轮车,可以确认没有吗?&rdo;我接着问。&ldo;解风、解思淼、解立国、赵初七这四家,我们挨家挨户进去看了,确实是没有看到三轮车。&rdo;&ldo;那你们问了他们有没有吗?会不会是被人借去使用了还是怎么的?&rdo;&ldo;这不能问,问了会暴露我们的侦查手段的。&rdo;&ldo;怎么不能问?&rdo;黄支队长说,&ldo;你们挨家挨户看人家三轮车车胎花纹,不就一下子传开了?&rdo;我点头赞同。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侦查员突然插话说:&ldo;不对吧?发案那天,我去解立国家了解死者家庭成员情况的时候,见他家院子里,好像有一辆三轮车。&rdo;我一听这话,热血一下冲进了脑袋里:&ldo;你确定吗?&rdo;侦查员用笔顶着脑门,苦苦回忆:&ldo;应该是有的。&rdo;&ldo;解立国是解立军的亲哥哥。&rdo;主办侦查员说。&ldo;亲哥哥怎么了?&rdo;黄支队长说,&ldo;这年头,杀亲的案件还少吗?&rdo;&ldo;我们也没调查出来他们俩有什么矛盾啊,就是联系少一些。&rdo;侦查员说。黄支队说:&ldo;解立国的儿子和儿媳妇对他弟弟那么好,就有可能是矛盾的源头,只是我们时间太短,没有查出来而已。&rdo;&ldo;解立国身材怎么样?&rdo;我问。&ldo;他倒是很符合,瘦小,买过豆腐。&rdo;侦查员说,&ldo;对了,上次我不是和你们介绍过么,他家住在死者家以北五百米处,也符合住址条件。&rdo;&ldo;林涛,我们去他家看看。&rdo;我说。
解立国在门口抽着烟,眼神有些闪烁:&ldo;你们又来做什么?我弟弟死了,难道你们怀疑我吗?胡闹!&rdo;我笑了笑,没答他的话。林涛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突然趴在地上看了起来。看着林涛微微翘起的嘴角,我知道,有戏了。林涛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走到解立国身边,递了一支烟,说:&ldo;叔,车你藏哪儿了?&rdo;一句话像电击一样让解立国的脸色立即变得乌青,他说:&ldo;什……什么?什么车?&rdo;&ldo;你的三轮车啊。&rdo;林涛很淡定,微笑着看着他。&ldo;什么三轮车?&rdo;解立国说,&ldo;我没……我没有三轮车。&rdo;林涛没有再和他辩论,眼神示意侦查员带他走。刘翠花此时从厨房里出来,说:&ldo;怎么了这是?&rdo;林涛说:&ldo;你爹的三轮车,去哪儿了呀?&rdo;乍一眼看到穿着制服的林涛,刘翠花有些慌乱,整了整衣角,捋了捋头发,低头说:&ldo;他昨晚骑出去了,往地里方向去的。&rdo;我们一听,立即转头走出了解立国家。我回头看了一眼,刘翠花正看着我们的背影,不,是林涛的背影,发呆。到了解立国家的农田边,我们看见了一块新鲜的泥土痕迹。林涛兴奋地说:&ldo;你们勘查车上有锹吗?&rdo;技术员从勘查车上拿下一把小消防铲,林涛嫌弃地看了一眼,说:&ldo;将就着用吧,我们来挖。&rdo;没挖几下,一个三轮车的轮毂就暴露在我们的面前,大家一片欢呼雀跃。
解立国和解立军在二十几年前还好得和一个人似的,但是他们同时喜欢上了村里的一个姑娘。
两个三十老几的老光棍,该让谁先娶亲呢?他俩的父母一时愁断了肠子。家里只有那么一点点存款,只够让一个儿子娶上老婆。姑娘的态度很暧昧,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傻大黑粗的解立军,还是喜欢矮小机警的解立国。为了让家族传宗接代,他们的父母还是决定给大儿子先娶亲,小儿子再缓缓。
结婚的那天,解立军缺席了喜宴,他在镇子上的一个小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他说他终身不再娶。兄弟间的醋,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解立军就开始频繁出入解立国家,两人仿佛继续他们的兄弟亲情。可是,姑娘在生解毛毛的时候,难产死亡了。解立军痛哭流涕,他认为是解立国要保孩子不保大人,她才会死的。而解立国则悲愤交加,我老婆死了,你哭什么?有了心里的这个梗,解立国觉得逐渐长大的解毛毛越看越像高大魁梧的解立军,而不像他。甚至在解毛毛上中学的时候,解立国还在一次酒后说,你是你叔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那时候的解毛毛一头雾水,但很快,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高大,确实不像是父亲亲生的。在他的心里,叔叔才是他的爸爸。他把这个怀疑告诉了自己的媳妇刘翠花,这成了他们家谁也不愿提,但是谁都默认的一个事情。
7月16日,刘翠花和解立国发生了一些争执,心情沮丧地来到解立军家送饭。她说:&ldo;叔,以后我们叫你爸吧。&rdo;&ldo;别瞎说,你是我侄媳妇。&rdo;&ldo;你看我们家毛毛,性格开朗、胸怀宽广,一看就是你的儿。哪像他爹,一肚子坏水,小心眼子,一个小恨能记一辈子。&rdo;&ldo;别说你们爹,他人不坏。&rdo;&ldo;不管,以后我们给你养老,就不给他送终。毛毛也这么说,说你们俩才流着一样的血。&rdo;&ldo;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有女儿,她可以帮我养老。&rdo;&ldo;那毕竟是收养的女儿啊,哪有我们亲?再说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们就是要给你养老送终,你对我们多好啊。&rdo;&ldo;哈哈哈,心意领了,别说了。&rdo;隔墙有耳。这段对话,非常不巧地被经过解立军家窗后的解立国听了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