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和林霄苦斗了数个时辰,但她家传道法虽然奥妙,一身法宝都施展了出来,却仍然不是林霄对手。一来清远门的道法确实更胜一筹,二来林霄修为比她尤早,一身法力浑厚也在她之上。若非因为她父母皆是元婴真人,不好随便得罪,这位清远门的高足早就有好几次下杀手的机会了。
这些名门大派出身的修士,虽不会惧怕同人争斗,但也极少因为意气之争便要打生打死。秦昭不过是心中不待见林霄这种性格的人,又因邢媛这件事格外瞧他不起,但这种小事儿也真不值得她拿命去拼,哪怕坏去几件法宝、损耗几年功力,都属于很不划算的行为。她既然苦斗林霄不下,也看出人家是手下留情了,自己继续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反而落作笑柄,也只得含恨将那邢媛的孩儿交了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也着实让这心高气傲的女修自觉颜面扫地,扔下婴孩后,连句场面话也不肯交代,气呼呼直飞云鹤山而去,却是打定主意要去闭关,若不将家传最厉害的几种法术修成,便绝不出来。
钟紫郢驾着纯紫的剑光飞来,见林霄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脸色忽忧忽喜,也不多问,只是低声问道:“林师兄,适才走的是秦昭,我那师妹何在?”
林霄一来便和秦昭斗了一场,根本不曾注意虞璿在哪里,此时被钟紫郢一问,这才有些愕然,道:“我来时只见秦姑娘在此,令师妹却并不在这里。”他略环视周围,道:“这里斗法痕迹,大约是她们联手斗了左君弼一场,应当是占了上风的,秦姑娘已经夺下了孩儿,或者令师妹去追赶其人了也未可知。”
钟紫郢无可奈何,他自家判断得出的结论也和林霄差不多,本来他也不认为虞璿会斗不过重伤之下的左君弼,但去追逐一个狡诈百出的魔道修士又是另一回事。左君弼同他一样都是晋入金丹几十年的人物,要说这等人没几样压箱底的保命绝技,谁也是不信的。万一虞璿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也无法向荀少卿交代。
只是虞璿是借着符诏传送到洞天的一瞬间,硬生生跟了进去。这可不是修士飞遁,或多或少会干扰天地元气运转,如不刻意扰乱,哪怕飞出几十万里去,也有可能被高人察觉,后脚又追了去。而洞天世界乃是大能开辟,若没有符诏接应,就连气息也捕捉不到。钟紫郢感应了许久,也不得要领,他也是磊落,自思这是办砸了事儿,也不多停留,径自回洞真派,去找荀少卿说明此事去了。
……
虞璿发现了那座城池的古怪,她是个想到便做的性子,将身化作一道清光。当那伙王文智所说的“鬼民”,将新娘子连同轿子一道投入一条大河中时,她便也跟着潜入了进去。
虞璿当时在天上看时,这条大河极长,几乎横亘了整个疆域,又分为好几条支流,这城池边上的一条也只是一条支流,但已经足有上百里宽阔,河面上死气沉沉,波澜不起,仿佛极其沉重一般,偶尔有些生灵探头,也是须臾即沉。
那新娘子连同轿子一道被投入水中,便直往下沉去,堪到水底时,忽然一道长舌卷来,似要连人带轿一道囫囵吞下去。
虞璿哪里容得这不知是甚的河伯放肆,思及在这魔气弥漫之地,需要借重天地元气的玄门法术都不大好使,而新炼的百花落英剑也不好放出来,万一被什么东西污秽了,便又要花费苦功去洗练。
好在她通晓的魔道法术极多,虽然这一世怕混淆真气不纯,影响将来成就,那些需要借重肉身修炼、或者需要和元神相合的魔法,她一律不曾沾过,但类似勾魂念咒夺神召魔之类的手段,却只需要元神修为到了,哪怕不曾刻意修炼过,也能随手使出来。因此这美貌女修檀口微张,也不见有什么动静,那条长舌便忽然呆滞,仿佛忽然时间静止了一般。
她这手段唤作秘魔神音,发动时无声无息,邪异无比,能伤人神魂肉身于无形,和那秦昭利用音波伤人的手段纯是两种路子。那号称河伯的不过是个初开灵智略有法力的魔物,哪里禁得住这种奥妙无方的魔道手段。顿时被逼了出来,却是一只巨大的蛤蟆,此时身上灰褐色皮肤寸寸割裂,窍穴流血不止。
虞璿究竟是个女孩,见到这脏兮兮滑腻腻的东西也甚嫌恶,喝道:“可懂得说话?不懂便将你剁碎了喂鱼。”
这只蛤蟆似乎思维不太灵光,想了一会,便忙不迭地点头,又挤出几个嘶哑的字眼来,极力证明自己绝不该被剁碎了喂鱼。
虞璿道:“这座城池是谁建造?都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全部细细说来。”
这巨型蛤蟆开口说话,声音嘶哑,还带着几分童稚,口齿也不甚灵便,但在生命威胁之下,倒也拼命将知道的东西吐露出来。虞璿听它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自己再猜测判断,却有了几分猜想。
“冥河绕鬼蜮,只怕这位洞天主人,是要借此祭炼一座万鬼阴池。”
万鬼阴池却不是魔道手段,而是鬼道的一种极有名的法器,能够将魂魄化为精纯的阴气,从而催生出鬼兵。但这座城池却并非如此,而是将有根基的生魂厉鬼拘留于此,抹去了记忆神智,反复轮回。至于这样祭炼出来的万鬼阴池有何其他妙用,虞璿也是猜不出来。
“看这光景,这座城池自行运转,只怕还有数百年才能祭炼成功,我就相助它一臂之力罢!反正不是我的东西,就是胡乱折腾,损坏了也不相干。”
虞璿探手一抓,那巨型蛤蟆立刻被捏爆,只剩一颗黑黝黝的珠子。虞璿将这珠子祭起,施展法术,顿时这冥河之水仿佛被控一般,形成一股巨大的水流,仿佛天幕一般,将整个城池裹住,不住旋转,每旋转一圈,这城池便小上几分,最后化作一方墨黑的砚台,那颗黑黝黝的珠子便镶嵌在上面,仿佛一颗眼珠子,邪气森森。
至于那王文智父子两个,虞璿既然答允了将他们带出去,也不曾食言,早在祭炼这座阴池前,便将那一个鬼仙、一个活人都摄了出来,收入一个玉瓶中,待出去了再放去。
虞璿刚收摄了这一座万鬼阴池,却见这片苍茫大地上,其他数条冥河也纷纷水流暴涨起来,裹挟了附近的城池,仿佛自行祭炼一般,而天上那乌压压的黑云,也猛地翻滚起来,里面厉鬼孤魂哭嚎之声越发凄厉尖锐起来。
那左君弼本来受了重伤,肉身垂死,若无起死回生的仙丹相救,这具肉身多半是保不住的。而虞璿虽然不曾对他怎样,却也不在意他的死活。左君弼修习的魔法和此地的路子不和,这些魔气并不能予他补益,在这重伤之际,反而无时不刻从他身上掠夺元气,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那原本还算得英俊潇洒的身躯,已经仿佛骷髅相似。
左君弼心中苦涩,怪不得人家也懒待去杀他,原来是料定他在这魔域里也支撑不了多久,而这具肉躯若还不舍去,就连神魂怕也是保不住了。
他见这魔域里也有生灵,一狠心,震破自己天灵盖,飞出元神,打算先夺舍,再做主张。
哪知他刚刚飞出,恰逢虞璿施展法力收摄万鬼阴池,万鬼阴池一动,这一层地狱都震动不已,冥水沸腾,黑云漫压,左君弼夺舍的那一头鬼物,刚刚立起,便被一蓬冥河水浇了个满头满脑,左君弼的元神沾上了几滴,顿时神智一昏,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仿佛要焚毁天地万物的恨意,恨不得将所见一切都狠狠撕碎才好,这头鬼物仰天长嘶,发泄心中那一股极端暴戾之意。
而与此同时,不知多少头魔物也一般怒吼狂奔,与身边的同类不共戴天地恨苦厮杀起来。
……
虞璿在这里施法,这一层地狱便震动不已,同是这一处洞天,却是另外一层地狱中,有个风神秀逸的少年却猛地抬起了头,惊异道:“我怎么感应到有一处镇狱之物被人抢先收走了?莫非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知道了这一处洞天的秘密,试图夺取?”
这少年容貌生得俊秀之极,肌肤仿佛明珠美玉般润泽,双眉入鬓,目如星辰,宛如画上的少年仙人一般,仪容举止没有一处不好。
少年思索了一阵,“也罢了,星宿老魔陨落之后,留下的几支传人都不成器,纵然来了我也不惧;何况这机枢总图已经落在我手里,已经占了上风,见机行事便是。”
这一层的景致和虞璿所在的那一处又是不同,却是寒冰积雪,宛如利刃,正是十八层地狱中的寒冰地狱。这少年衣衫单薄,手上也无什么法器,只是每当他走到一处,那冰刃雪花便纷纷推开,仿佛对待主人般恭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