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倒的那杯水,荣容最终还是没有喝。
年轻人总是这样,对世界有太多忌惮和不信任,因为不信任,反而很容易迷失方向。
看着年轻特警迷茫又警惕的脸,林辰坐回位置上,处理这种场面,显然不是他的专长,幸好刑从连在。
长条形的办公桌两边,坐着同样弄不清楚状况的几波人。
原先来处理学生自杀善后事宜的学院领导们,不知自己为何还坐在这里,他们明明应该随学生家长一起离开,可面对荷枪实弹的特警,以及那位现在正控制全场的英俊刑警,他们却生不出半点离开的念头,反正,呆着也不会死吧?
而比之坐在首座,面黑如铁的管家大人,许国庆则非常尴尬,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管家大人的身边,因为他有种奇怪的预感,离风暴中心越近,则越容易变成炮灰,不过,他好像也没有可以再次选择的机会了。
江潮刚回到屋内,根据刚才刑从连的嘱咐,他从局里调了一些人手过来,大多是没有任务的文员,负责守在门口,因为门板很厚,所以他们完全不会听见里面发出的任何声音,江潮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门板的厚度和消音这样的问题,但他总觉得,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需要保密的事情。
所有人都很紧张,却没有人说话。
林辰手撑住半侧的脸,拨动眼前盛满水的纸杯,余光瞥见刑从连挥了挥手手,招呼王朝坐到身旁。
那时少年人刚挂断给酒店前台打去的质询电话,整张脸都显得眉飞色舞。
“老大,需要我再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刑从连反问。
“哦,比如说,学校的监控系统不是有问题吗,需不需要我把防火墙修一修啊把小黑客抓出来,或者查查到底是哪个傻逼在论坛发了帖子黑阿辰!”王朝在说这些话时,挑衅地望向坐在那张长办公桌主坐上的管家大人,眼角眉梢全是骄傲。
“继续做我安排你做的事情。”刑从连按住少年的脑袋,把人压在电脑前面,“不许分心。”他补充了一句。
林辰转纸杯的手轻微停顿了下,很难得,连他都有些搞不懂刑从连的用意。
不修复监控,自然是想让那些暗中在监视学校的人,继续多观察一会儿这里的情况,毕竟如果夺回监控摄像头的使用权,也就意味着直接告诉幕后的那位,我们已经知道你们究竟在干些什么。但内心深处,林辰甚至怀疑,刑从连是想将死亡直播事件控制在永川大学校园内,如果这里的监控摄像头不起作用,天知道那些疯狂的孩子又会去哪里自杀。
在那一瞬间,林辰忽然觉得有些并不算好的感觉,他又侧过一点头。
刑从连正逆光坐着,温暖的阳光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也因此让他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以至于连他的眼睛,都看上去绿得有些幽暗。
林辰想,刑从连真的太擅于处理复杂局面,而他的着眼点,也往往高得有些可怕。比如牺牲一些小事,来顾全大局,这样类似的决定,很有可能曾经发生过。
想到这里,林辰忽然转头,低声问他:“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光凭战术动作,就能断定这些警员的出身,这显然是个不靠谱的回答,全世界的战术动作大多大同小异,哪有这么大的区别?
说悄悄话时,当然做得很近,刑从连听到这个问题,不经意间,将头又凑过来一些。
“因为ICPO的人,都很好欺负。”他说话声音很小,林辰也是很努力,才能听清楚,“他们受限于国际条约,在所有有权执行公务的人群中,ICPO往往更注重章程,如果是我抓人,不会说那么多废话。”刑从连轻轻吸了下鼻子,林辰觉得自己似乎能闻到他身上很清淡的烟草味道。
真是经验丰富的回答。
在一旁偷听的王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移,把树影拉得更长了些。
那扇略显老旧的会议室大门,终于再次打开。
吱呀声响,让会议室内原本等得有些困倦的人们,都打了个激灵。
走在最前方的,是位全副武装的特警,气质沉稳,眼神很冷,林辰光从房间内全体特警肃然起立的样子上,就能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来了。而在他身后,另一组警员站得笔直,仿佛高大的林木,他们将不大的房门处,塞得满满当当。
林辰看了眼身旁两人,刑从连依旧默不作声,显然并不准备说话,反而是王朝坐直了身,抬了抬帽檐,生怕来人看不见他脸的样子。
于是,特警组长环顾室内的视线也在少年人的脸上顿住,然后,他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咦”。
时间仿佛在那刻被拉长,好像缓慢的动作片。
所有人都睁大眼,看着那位冷傲的国际刑警组织的小头目,整了整作战服、站直身、并拢脚,向少年坐着的方向,敬了个再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们听见同样冷傲的声音,从那位组长嘴里传出。
他说:“教官,您好。”
好像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奇怪剧情,一位明显不算年轻的国际组织中层警官,向一位太过年轻的死宅少年认真敬礼,然后称呼对方为教官。
少年人笑得意极了,没有半点要遮掩的意思,他假装严肃地咳了咳,向主坐的管家大人挑了挑眉,然后说装作很大佬的样子挥挥手,说:“都来了啊,愣着干嘛,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