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们凤山京剧团终于有了点造化,结果还是被塞进了龙套堆里。”周文素烫了个卷发,穿着鹅黄色连衣裙和一双白色矮跟高跟鞋,站在门口讥讽。
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龙套,这不大不小的声音让整场都安静下来。
有人不服有人愤怒地盯着她,可是很快许多人都认出来了,这是周文素,是省京剧团当家青衣肖红霜的徒弟,以后极有可能调到省城的红人。
于是大家都保持了沉默。
周文素的眼睛在室内逡巡,终于看到了盛慕槐头顶的那朵白色大花。
她走了进来,两边的人不自觉地给她让路,让她很顺利地就站在了盛慕槐身边。
她瞥了一眼白发苍苍的薛山,脸上一道疤的爷爷和正眼都懒得看她的凌胜楼,笑了:“凤山京剧团怎么派了这么支老弱病残组合来电视台演出啊?就这样你们还想竞争得过我师父吗?劝你们现在就回槐下镇去,免得在台上丢人现眼。”
“我们为什么要和你师父竞争?”盛慕槐无语地说。
“你们还不知道?”周文素故作惊讶,“哦也是,可能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没告诉你们吧。我的师父肖红霜也要演这出《小上坟》啊。她可是辛韵春老板的传人,你猜猜,这出戏最后是会给你们演呢,还是给我师父演?”
“就没听说过这号传人。”盛慕槐想了想爷爷昨天的态度,一点不虚地怼了回去。
“呵,你这乡下捡垃圾老头养出来的小丫头,当然没听说过我师父了。恐怕连辛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吧?”周文素看着盛慕槐脚上的木跷说:“你那点小把戏拿到乡下糊弄人还成,这可是大城市的电视台,你自己掂量着吧。”
“小丫头,说话客气点。”盛春开口。
周文素看了他一眼:“您又想指导我?指导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身份,看看自己配不配!”
因为这老头,自己没能出演凤山首演的《坐宫》里铁镜公主a角,没能压于笑兰一头,这个仇她现在还记着。更别提后面她还在张家庄和这老头的孙女结仇了。
“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吧?晚会导演特意给她安排了一间休息室,现在在和她喝茶呢。我也要回去了,不然师父看不到我,该着急了。你自己慢慢在这里和他们逗闷子吧。”
说完周文素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她走后,盛慕槐能感觉到刚刚和她交谈的龙套们都用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他们,显然他们都觉得和肖红霜争一出戏,凤山已经没了希望。
于是大家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谈刚刚周文素那茬。
过了一会儿,龙套a还是忍不住说:“这次就当是上省城来历练历练,我刚才看过了,《小上坟》排在我们戏后面,到时候我们一定在台下给你们加油打气。”
龙套b说:“对,你别管别人演得什么样,演好自己的就行了。你们两个年纪都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历练呢。总有一天能到省城来的。”
龙套c不是省京剧院的,看了看周围后说:“我听说肖老师人挺好的,要是你们表现好了,说不定她下戏后还会给你们指导指导,那来这一趟就值了。”
也有人嗤笑:“行了,咱们这一行不就这样,水平不好运气差的就跟咱们似的当龙套,人家可是大角儿,谁会多看你一眼啊,还指导,也就周文素她会指导指导。”
盛慕槐和凌胜楼就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心里却很平静。他们对自己的水平有一个清醒的认知,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没干别的,就在磨这出戏,两人从早练到晚,虽然不敢说完美,却也做到了当下的极致了。
再说,还有爷爷给他们把场。如果辛韵春亲自教导的学生都不行,那还有谁能行呢?
当然他们还年轻。如果肖红霜确实技高一筹,那他们输的也心服口服。
不知为什么,《小上坟》被安排在了很后面的位置,偌大的化妆室越来越空,盛慕槐和凌胜楼利用空地热身完后,又在爷爷的指导下再排练了几个动作。
还没走的龙套围成一圈看他们表演,看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他们都是年轻人,几年前才从戏校毕业,分配到省城来。可是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剧团,他们都从来就没看过这种形式的戏。真新鲜,也太好看了。
同时他们又想,肖红霜是省剧团的台柱,如果这两个小孩儿都能演的真么好,那她演的该多好啊?于是都迫不及待想赶紧演完看肖红霜的演出。
终于,化妆室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工作人员才在外面吼了一句:“《小上坟》,《小上坟》的快去候场!”
盛慕槐哒哒哒踩着木跷往外走,很快就来到了候场区域。
上一场的人已经下来了,肖红霜他们在台边准备上场。
盛慕槐好奇地看过去,肖红霜今年三十几岁的样子,身材高挑,扮相也相当美艳。可是朝脚下一看,她没有踩跷,穿得也是裙子而非裤子。
小上坟这出戏要是没有跷可失去了灵魂。而且她穿裙子遮住自己的腿,看来是对腿功不那么自信。
肖红霜连正眼都没看进来的盛慕槐他们一行人,她正在笑着跟旁边的导演说着些什么。周文素在她旁边伺候着,听见动静,回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