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的争斗她见过,当年云倾独自一个人与整个后宫周旋,甚至于太后对峙的场景何其的令人心惊胆战。所以,她还是惧怕的。
云倾看着蛮儿煞白的小脸,心头有些柔软,这个丫头还真是打算为自己赴汤蹈火了。她浅浅一笑,道:“这就是争斗,现在本宫有了皇子,她们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出什么意外,因为如此,皇上必然会临幸她们,因为取亲子脐带的血的事情根本不容拖延。所以,对于所有后宫的女子来说,这是一个希望,而对于太后来说,这更是将芙贵妃往怀里推的最佳时机”
提及太后,云倾突然想起来,当年骊山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当初,她的威胁似乎奏效了,因为至此都不曾听闻凌烨云的种种传闻。可是,她即便不去打听,也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个温润儒雅,淡若清风的男子得一些事情。
他病了,在她离开的数月就长卧于榻上,每日药不离口。云倾不敢问他究竟的了什么病,为何如此严重,而当年幼小时在别院发现的疑惑仍不得解,因为凌烨轩不允许她打探任何男子的一切。
想到那个男子,云倾在心头升起了歉疚和不忍,可是这种感觉一翻滚在心头,就又被云倾压了下去。她不容许自己现在去想凌烨云,因为凌烨轩需要她,也需要腹中的孩子,她现在更要为他治理好这个天下。
蛮儿的脸已经白得如同一张纸了,她听完云倾的话之后,就如同亲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般不敢动弹。原来皇后身边还有如此多的潜在危机,而她却以为一切都已经太平无事了。一双慌促的大眼对上云倾,有些焦急的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云倾太眸,双目迸出许久不曾出现的杀机,冷沉道:“斩草除根。”
凌烨轩的病情在一日一日的加重,人已经入了冰窖中,据说,在冰寒的空气中,这些虫蛊会处于休眠状态,无法动弹。
李太医每日前来书房向云倾禀报皇帝的病情,但以往都显得胸有成竹。可是今日竟凌乱慌促,只见他慌张的踏进书房,行礼之后便道:“臣启奏皇后娘娘,皇上的虫蛊今日来不知为何一直骚动,就连寒冰都无法镇住,老臣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皇上痛苦,实在罪该万死”,说着,重重的叩拜在了地上。
云倾心惊,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在了桌案上,哗哗滚落,豆大的墨汁沾染了猩红的地毯,慢慢晕开。她睁着一双美目,心头闪过瞬间的恐惧,几乎身体都在颤抖,可是,仅仅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平静,开口冷静的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哭丧着脸,抬起头道:“老臣也不知道,那些虫蛊就似被什么东西给驱使了一般,骚动不安,就算老臣用无价瑰宝冰魄镇住,它也只是有些好转,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皇上年少时身体虚弱,曾经服用过南疆蛊王所制的药材来强身健体,而这两种虫蛊虽然不是一路的,但是那蛊王所存的甘毒还在潜藏在皇上的体内,以至于这些毒蛊都不敢大肆繁殖,以为遇见天敌。可是这种苗疆蛊毒十分狡猾,时间一长,若是发现蛊王不过是残留在皇上体内的药引,就会大肆骚动,到时候后宫不堪设想。”
云倾听闻,先是一怔,有些不明白李太医说的话,不过她还是抓住了一个要点,立刻道:“你的意思是,若是能再服用南疆蛊王所制的药的话,是否可以压制皇上眼睛上的毒蛊?”
李太医点了点头,但随后却是哀声叹息,他道:“这个办法老臣已经想过了,可是皇宫里早就已经没有了蛊王,那蛊王极其难养,皇上自六岁身体被改善之后,就将仅剩的几条蛊王送给了寿王爷,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寿王府在九年前突然失火,将存放蛊王的别院给烧了个干净。那蛊王是极其珍贵之物,又性寒,一遇大火,全部变成了灰烬。如今,寿王爷自己因为没有蛊王治病,已经卧榻七年了,现在是骨瘦如柴,估计都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云倾惊的站起身。他说九年前寿王府邸别院的那场大火烧毁了蛊王?
九年前……云倾感觉自己的身体如遭雷劈,整个人的都僵住了。九年前她三岁,孙恒初带她前往王府参加寿王弱冠之礼,然后她潜进别院,看到了几条散发着奇香的虫子……
那把火是她放的,为了毁灭证据。也想知道那虫子究竟对这个人又什么怪异的影响,因为当时她的好奇心就如同一个几岁的孩童一般,对这个陌生世界充满了疑惑,更是调皮叛逆,无拘无束。可是,她这么多年来,无数次想起这件事都用无数种猜测,却不想这件事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李太医被云倾的神色吓坏了,他以为云倾震怒了,当下全身颤抖起来,将脑袋埋在地上,不住的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云倾回神,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她的一个幼稚行径,竟然害了两个人,她……
红唇隐匿着一抹苦笑,云倾缓缓的跌坐在凤榻上,在思绪微微平定下来的时候,问道:“立刻派遣前往南疆,取蛊王为皇上和寿王治病”
李太医摇头,道:“南疆原本是南齐的一个小部落,当初因为进献蛊王给皇上治病,使得南伯侯十分震怒,没几年,南伯侯就以南疆‘擅长邪术,养殖妖蛊’罪名,下令拘捕当地的巫师和酋长,囚禁监牢凌虐致死,如今南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他们也只懂得一些小巫术,否则寿王也不至于拖到药石无灵的地步。”
云倾的双目陡然眯起,素手猛的握紧。齐戎狄……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寿王爷已经卧榻七载,以后如何已经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了,可是皇上现在可怎么办啊”蛮儿听太医这么说,眼眶都红了,七年前的一切和这七年的禁锢,已经让她开始害怕这皇宫里的所有一切变数。
李太医眼泪掉了下来,自知无能的将脑袋抵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老泪纵横。当初皇上要用这招苦肉计的时候,他千算万算,将一切危险都已经算进去了,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太医,你抬起头来”云倾声音异常平静,幽幽沉沉的声音飘荡在空荡的书房内,令人心惊。此刻,所有人都已经被吓得昏头了,她决然不能在大事方寸。
李太医骇住,僵直着身体,慢慢的抬起哭红的眼睛,满脸的皱纹和眼底的红丝证明了他这里几日来为医治皇帝而心力交瘁,开口,低哑的应道:“臣在”
“本宫要你尽力拖延皇上眼睛恶化的时辰,哪怕是一炷香,一个时辰,一天都可以,你听懂了吗?”云倾威严冷清的说道,双目冰冷若如雪。
李太医怔住,有些不敢直视云倾的威严,随即低头道:“老臣遵旨”
“退下”云倾声音更为冷清。
“是”李太医匆匆退下。
闭上双目,云倾深吸了一口凉气,只觉身心皆冷,寒意四溢。蛮儿不知所措的跟随在云倾身后,素手紧紧的绞着,心里已经紧张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变得懦弱了,经历了七年前那场雪夜的大火之后,她突然发现,在永巷掖庭那种肮脏的地方不为人知的死去是种悲凉,可是在这个金碧辉煌的荣华富贵之巅,失去自己的主子和亲人也是至极的疼痛。
在她心里,云倾是她的一生都要马首是瞻的女子,她愿意为她肝脑涂地。可是如今,这个主子回来了,还怀了小皇子,得到了皇上的圣宠,可是如此美满的时候,竟然又横生枝节,她怎么能够不害怕?
“皇后娘娘”蛮儿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看着云倾紧闭着双眼,心里透着一股灌顶的绝望,难道,对于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也没有办法了吗?如果是,那么皇上是否已经走到了绝境,没有任何转机……
云倾的素手紧紧的揪紧衣裳,指甲扣进掌心,溢出了成排的猩红血迹。她蓦地睁开双眼,眼底满是杀机狠绝,倏地起身,凤袍簌的一声响。
蛮儿吓了一跳,而云倾则是抬起素手扶在凤榻上那寸寸镀金,栩栩如生的凤凰摆尾扶壁,深深了呼吸了一下,随即道:“传旨,摆驾刑部大牢”
轩烨国的刑部大牢与唐汉时的大理寺及清朝的宗人府一样,是收押朝廷要犯,和审问画押的地方。阴沉沉的刑部大牢四个黑色的字体,在暖和的阳光下都显得阴森,因为是从太祖登基开始就已经建造,所以涂墙四壁上,连年雨水已经将它原本的颜色冲刷赶紧,到处是垂直的铁锈印记。
凤辇缓缓的停落,阳光下,明黄垂帘上金丝绣五彩天凤的图案华贵耀眼,颤动闪烁。云倾在蛮儿和赵公公的搀扶下,抬出元宝底金丝翘头含坠鞋,踏出凤辇,一身鸾红色的凤袍在这片阴沉的刑部大牢前瞬间如同一团火焰一般刺目。
厚重的圆钉红漆大门缓缓的开启,发出刺耳的而幽远的声响,一阵阴寒,包含着各种怪异气味扑面而来。蛮儿闻到这种令人作呕的气息,立刻从袖中取出丝帕掩在云倾的鼻息间,生怕会伤了她腹中的孩儿,但却被云倾推开,只见她僵直着身体,大步踏进了前面得阴沉之地。
“参见皇后娘娘,臣下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刑部尚书卫自如和刑部侍郎柳燕衡匆匆踏出迎驾,叩拜在地。他们事先没有得到通传,所以匆忙出来,显得慌乱无措,二人脸上的神色在墙壁上的火把映照下竟显得有些诡异紧张,更有些阴沉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