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的内殿中,两方人马对峙,数百人黑压压的堵塞在周遭,但却静得鸦雀无声,惟独汹涌的暗流在穿梭着周遭,化作了凛冽的戾气笼罩着整个宫殿。无数墨色铠甲的士兵中央,三名穿着华丽长袍的女子也显得分外醒目,因为这场战役原本就是她们之间的争抢。
太后片刻失神之后,犀利得令人发慌的双眼微微眯起,直直的凝视着抱着一个襁褓,面无慌色,甚至唇角勾起嘲讽弧度的云倾,觉得那样的惬意似乎刺伤了她的眼,也撕裂了她的心。她不可能继续让这个女人逍遥下去,决然不肯能,于是握紧拳头,急喝道:“庞炎……”
大殿外,一道高大的斜影踏进宫殿,跨着沉稳的步伐,铿锵的声音令人觉得惊悚发慌,而当那一张带着一条似如深沟壑狰狞血痕,那时苍鹰最后的挣扎,用利爪在杀害它的脸上做下的标记。
庞炎双目充血,一身墨色铠甲上沾染了不少粘稠的猩红,全身散发着狂妄暴戾和浓郁的血腥气息,他踏进内殿,下颚紧绷,染满血红的双手握着长剑,紧紧的盯着那被冷家军护在身后的云倾,眼底因为那抹鸾红色的娇小身影,变得更为赤红。
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傲然和得意,只是一片死寂。也许庞炎他自己也明白,今日谋反,跟着太后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是他的毅然决然却只是为了清君侧,除掉她这个所谓的妖孽皇后而已。
可是,他却不懂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甚至没有想过要伤害太子,可是,废后即是废太子,他的思虑终究还是欠妥,也许,是被太后煽动了怒气,所以不得不这么做,也许,他只是无知的以为,逼宫废后其实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只需要一道圣旨,一切就会安定。
太后见云倾神色淡漠,甚至带着冰冷,目光沉睿,令人无法窥探到心事,她握紧了拳头,放了又握紧,握紧又放开,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终是发出一声冷笑,随后高亢的道:“庞统领,这个妖后蛊惑皇上,另存异心,欲要图谋不轨,谋权篡位,她和她怀里的孽子都是妖孽,今日,你就给哀家举证她的错处,让她死得心服口服,也让他们的冷家军听听这个妖孽这些年干的好事”
云倾双目陡沉,而太后准则是更加得意,仿佛,她已经胜了,已经将云倾踩在了脚下。
庞炎依旧没有表情,他站的笔直,墨色的铠甲衬托着他高大的身形,凌乱的长发凸显出他的狂野,而脸上的疤痕则是令人觉得寒意笼罩。他慢慢的抬起的同样沾染鲜血的左手,紧握着一块白色的绸缎布,双目冷冷的盯着云倾,然后猛然抖开。
黑色墨迹上是女性婉柔的字迹,但是因为写的过于用力和急促,所以有些潦草,还沾染了墨团,这就是太后所谓的罪名。
“宸栖宫冷氏,玄德四十五年被先帝在奉天殿祭祀台,指腹为太子幼妃,弘轩六年入宫册封,位立中宫为后,其间,因为年小无知,所以就中的恶行一律不提,但是弘轩六年腊月时,冷氏勾结齐国太子戎狄,火烧宸栖宫,与相府家将孙恒初私逃离开皇城,弘轩十三年三月,皇帝驾临北楚,恭贺楚王寿诞,再遇冷氏,冷氏失德,竟与北楚淮王楚桓一同参加选妃宴,与其暧昧纠缠。回宫之后,又利用皇上中蛊失明,权揽朝政,欲要弑君篡位,嫁祸苗疆,更是用卑劣手段打压当朝太后王氏,使得君王抛却仁义至孝,忘却祖宗家法,荒诞昏庸,残酷暴虐,因而冷氏妖女,实当诛杀”庞炎将太后给他的状书背得一个字都不差,随后将绸缎往地上一郑,大有玉石俱焚的气势。
“冷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太后高抬这下颚,眼底蓄积着冷意,唇角挂着得意的笑,冷冷的看着云倾。
“太后娘娘还真是用心良苦,若是臣妾没有听漏的话,太后似乎忘记将寿王与臣妾私交甚好一事也写进去吧,为何只用‘因年幼无知,所以其中而行一律不提’?莫不是太后心里有鬼,也怕被别人知道自己不能说的丑事?”云倾挑起秀眉,冷冷一笑,那绝色的娇颜露出了千娇百媚,如同暗夜中炫目的寒梅,傲然挺立。
七年前,骊山之行,她在温泉别殿中警告太后不得败坏凌烨云的名声,否则便将她的丑事昭告天下。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太后还是记得她当初的警告,不曾将凌烨云拉入水中,唯恐自己的太后之位不保。
太后的原本得意的面色顿时一阵红白不辨,但是却心虚的喝道:“妖妇,你胡说什么,庞炎,无需跟这个妖妇多言,即刻将她拿下斩杀”
庞炎不动,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云倾。太后见庞炎不动,众多士兵也不动,便喝道:“庞炎,难道你相信这个妖妇所言?你可别忘了,刚才那份状书上的字字句句,这个妖女欲要弑君篡位”
“太子年幼”庞炎冷冷的说出了四个字,昭示了自己的决心。他只反云倾这个妖孽皇后,但是却不愿意反太子,因为太子是凌氏的骨肉。
太后的面色紧绷,似乎没有想到庞炎竟然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她气怒交加,双目瞪视,但是想着这些兵马也只听庞炎一人调遣,于是便道:“好,太子留下,杀妖后”
庞炎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剑,但是冷家军却纷纷持枪上前拦截,气势如虹,让他无从动手。
云倾冷眼看着急切的太后和冷酷的庞炎,笑意更冷,她慢慢的道:“太后言说本宫失德,幼时无知,所以事情一律不提,那么本宫也就将太后控诉的那几年事情一一解释。首先,第一件,太后说本宫在弘轩六年私自出宫,可笑,本宫何时出宫?就凭南齐贼寇的几句话,太后竟然就联合朝臣,带兵冲进凌霄殿来,要杀当朝的皇后。莫非,真正与齐戎狄勾结的是太后娘娘?”
“你胡说什么?”太后听云倾这么说,立刻震怒起来,她咬牙道:“好你个妖女,死到临头竟然还敢血口喷人,庞炎,杀了她,立刻杀了她”
“第二件,太后娘娘指控本宫在北楚与淮王楚桓暧昧不清,本宫更是觉得疑惑了,若是本宫当真参加选妃宴,还会在这里么?还有第三件,皇上中蛊之时,下旨将大权交给本宫,如今太后却说本宫权揽朝政,莫非,不是本宫要弑君篡位,而是太后想要将皇上的圣旨当做儿戏,才是真正想要篡位之人?”云倾笑得娇美,却字字句句如刺一般的扎进了太后的心里,让她身子摇晃起来。
“皇后娘娘的巧言善变,属下实在敬佩,但是今日属下只怕不能和皇后娘娘多言了,请娘娘将太子交出来,属下相信芙贵妃登上后位也定然会好好照顾太子的”庞炎冷冰冰的说道,似乎也有些不急不可耐的想要杀了云倾,因为大殿外的声响越来越响,已经有了破风杀阵之势,显然那两万精兵也抵挡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这个道理云倾同样明白,所以她唇角一勾,冷凝道:“庞统领拿什么保证她会善待太子?你以为,废后之后,太子还能安然的活着么?本宫人头落地,到时候太后为了销毁证据,再将你斩杀,然后昭告天下,说庞炎谋反,杀皇后溺太子,那时,庞统领担当了罪名不要紧,可是轩烨国的第一皇子却也要赔上性命,岂不是罪孽深重?”
庞炎怔住,冰冷的眼底露出一丝诧异,连握剑得手都迟缓了一下,而太后则是大惊。因为,云倾说中了她的心思。
“庞炎,别听这个妖妇胡言乱语,只要今日你斩杀了这个妖妇,你就是轩烨国的功臣,哀家定然重重的赏你,哀家也答应你,一定好好抚养太子,芙贵妃也一样,她定然会成为轩烨国的一代贤后,统辖六宫,劝诫皇上雨露均沾,为皇室开枝散叶”太后厉声说道,但是宽袖中的手却已经握成了拳头。
“好好抚养太子?”云倾冷笑,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儿,一句话揭穿了她的假意:“太子满月,本宫宴请太后和芙贵妃前来饮宴,可是太后却只派碧珠前来,寥寥几语打发,更是假说芙贵妃身子虚弱。两日后,本宫亲自带着太子前往建章宫拜见太后,想让太子见过祖母,可是太后却对太子视而不见,更是辱骂本宫,这件事,本宫相信庞统领也应该心知肚明,所以,庞统领还会觉得,本宫死后,太后会善待太子吗?”
那一日,云倾前往建章宫见太后,庞炎就藏身在屏风后侧,应该将所有的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云倾这番话对他而言,必然起到应有的效果。
果然,庞炎的身子猛地一震,他双目深沉,脸上的疤痕依旧狰狞恐怖,但是眼底却划过了复杂难解的情绪,他沉沉的凝视着云倾将太子紧抱怀中的摸样,双眼眯起。
太后身体颤抖了一下,显然内心也满是惊惧,因为庞炎当日究竟是否藏身在屏风后,她比谁都清楚,她转目看着庞炎犹疑的神色,知道这个人已经渐渐开始动摇,于是猛地上前,挥起藏青色的金丝绣团凤纹路的宽袖,一把揪起庞炎的衣襟,金护甲在烛火下闪烁着刺目的光泽,她厉声道:“庞炎,哀家命令你,立刻斩杀这个胡言乱语的妖妇,为轩烨国除害,清君王之侧,今日,我们是勤王之军,将来必然会被天下人所称颂,你别听这个妖妇胡乱谗言,快点动手。”
“太后不喜欢太子殿下”庞炎突然冷冷的说道,一双无畏的眼睛对上太后犀利的眸子。
太后双目睁大,蓄积着怒火升腾,她喝道:“庞统领,你难道要和皇上一样吗?”
庞炎震住,显然太后那句话触动了他。皇帝相信皇后,深信不疑,甚至到了不在意朝臣的反对和天下人的指点,而他既然不能如此。于是他目光陡然赤红,再次对上云倾,挥起长剑,就冲了上前。
冷家军立刻涌上前阻挡,但是庞炎的武功何等之高,并非这些士兵能抵挡,可是就在此刻,凌霄殿内外的所有的窗格却突然被轰然击碎,无数身着黑色夜行衣,蒙面的男子飞跃而进,且每人手中都持着弓弩,对准了正与冷家军缠斗的庞炎。
庞炎发现不对,挥开冷家军,后退了一步,在看到四周密布了黑衣探卫,眼底露出惊诧,随后在听闻宫檐也发出声响,他仰头朝上,只见无数悬挂在宫灯上的黑衣探卫都持着弓弩对准着他与太后及芙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