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已不像个人了,又接不得客,成天被关在小阁楼里,饭也没得吃,水也没得喝,一处的姑娘看她可怜,又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凉,便瞒着鸨子,三两日的偷偷送些食水。
鸨子本要将她饿死的,可隔了些时日去看,竟还有一口气,就怒骂道:&ldo;千人骑万人跨的娼妇,拖着不死,莫坏了我手下的姑娘。&rdo;
这病是要传人的,鸨子见她还有气,心知定是有人送了饭,万一哪个姑娘染上了,一传十十传百,她生意还做不做了?
故而鸨子恼火得很,索性叫了两个伙计,把她拖到乱葬岗埋了,听说土落到头上时,她还有气儿,甚至抬了抬烂了大洞的手,微弱的叫唤了两声。
在这两条胡同里做事的伙计什么没见过,心早炼得比铁还硬,可在那时候,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听说他们回家后还都做了噩梦。
这件事在姑娘们口中相传,引起无数悲凉与愤慨,却又像个禁忌一般,不曾向外泄露半点儿。
容真真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的,但只听到娇杏那简单的一句话儿,就已觉得毛骨悚然。
对内情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周秀一时间更是心灰,她摸索着在大躺椅上坐下,半闭着眼睛喊道:&ldo;巧儿,巧儿。&rdo;
巧儿守在门外,听她叫唤,忙跑了进来。
&ldo;巧儿,给我烧一泡烟。&rdo;她手撑着额头,似乎非常疲惫的样子。
巧儿乖巧的应了,手脚麻利的点了火,挑了熟膏到烟枪里,用烟灯将枪斗里的膏烧到冒泡儿。
烟烧好了,周秀接过烟枪,吩咐巧儿:&ldo;你出去,小孩子家不要闻这个。&rdo;
巧儿很听话的点了点头,去了门外,一边守门,一边翻花绳,瞧着真是一团孩气。
娇杏嗤笑道:&ldo;又作什么怪?她也是迟早的事儿,这丫头马上十二了吧?满了十二,不得去伺候客人?不得亲手烧烟?客人兴致上来了,不得陪着抽两口?&rdo;
&ldo;我乐意叫她出去,你管的着么?&rdo;周秀烦躁的堵了一句,拿起烟枪,不理人了。
见到这一幕,秦慕嘴角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比容真真看得清,这个昔日的老同学,已是不可挽救的了,身子堕落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心也认了命。
或许就像周秀说的那样,快快活活的过上两年,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可容真真看着那张在烟雾中朦朦胧胧的脸,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她的亲生父亲就是这样,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吸着大烟。
他用的烟枪,从最初的福寿琉璃烟枪,变成了普普通通的银烟枪,再到劣质的竹制烟枪……他死的时候,只剩一把骨头,还捏着烟枪不撒手。
她沉默着站在那里,听见娇杏带着几分艳羡道:&ldo;这么纯,怕是洋土?&rdo;
这个地方,令人憋闷,让人窒息,容真真想抬脚就走,却又不肯就这么死心,不然,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
门外巧儿在翻花绳,客厅里,周秀吸着大烟,秦慕在看报纸,娇杏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唯有容真真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