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汗了。他能感到凉凉的汗水顺着背脊淌下去,沿着一根根肋骨流淌着。伯莱塔手枪就放在风雪大衣的正面口袋里。大衣就挂在他座椅的椅背上,所以加百列的大腿能够舒服地感受到手枪的重量。那女孩正说着话。&ldo;也许我们应该远走高飞,&rdo;她说着,&ldo;加勒比海,圣巴茨,温暖的地方,有好酒好菜的地方。&rdo;加百列心不在焉地听着她‐‐他时机恰当地点着头,甚至还不时应和几句‐‐然而大半的心思却在盘算着如何杀死塔里克。这样的念头并不会令他愉快。他一边思量着,心里却没有愤怒抑或是复仇的欲望;他的状态犹如在狂风里完成某项艰巨的任务,或是在逆水里行船,又或是正在屏着呼吸,修复一幅五百年老画上的一处剥落。
他想象着一旦干掉塔里克后的图像。黛博拉可以照顾自己。他会负责照顾杰奎琳。他要拽着她,尽快远离尸体。亚丁的一名组员会开车在圣丹尼斯接应他们,那是一辆租来的绿色福特,他们会直奔机场。沿途他们会换一次车。到了机场,他们会去私家飞机登机厅,登上本杰明&iddot;斯通的包机。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次日下午,他就能抵达以色列了。
可如果他们不能……
加百列将失败的画面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恰在此时,他的手机轻声鸣响起来。他将它贴在耳边,静静地听着,没有回话。他终止了对话,将电话递给了女孩,站起身,套上大衣。伯莱塔碰撞了他的髋部。他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攥住了枪柄。
他已经提前付过账了,这样他们离开时就不会引起注意。女孩引路,他们穿过了餐厅店堂。加百列火急火燎的。到了外面,他几乎在台阶上滑倒。那女孩伸手抓住他的臂膀,稳住了他。他们走上人行道,周围并无塔里克和杰奎琳的踪影。加百列转身面对着女孩。他吻了她的脸颊,然后将嘴巴凑近她的耳朵:&ldo;你看到他们了要告诉我。&rdo;
他将脸埋在女孩头颈的一侧。她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她的气味同莉亚惊人地相似。他用左手揽住她。他的右手依然在口袋里,紧紧攥着伯莱塔的手柄。
他又在心里重新演练了一遍。脑海里播出的画面犹如特工学院里的一堂课。转身,径直走向他。不要犹豫,不要徘徊,径直走上去。趋近,右手拔枪,开始射击。别管路人怎样,心里唯有目标。在他死去之前你也无异于恐怖分子。如果需要,左侧口袋要放一梭备用子弹。别被人逮住。你是君主。那一刻你比世上任何人都更金贵。如果警察来搅局,照样射杀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被捕。
&ldo;他们来了。&rdo;
她轻轻推了他,将两人的身体分开。加百列转过身,开始过马路,只有在避让来往车辆的时候,眼光才会暂时离开塔里克。他的手汗已经沾湿了枪柄。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耳膜以下热血的涌动声,他听不见别的声音了。杰奎琳抬头看过来。他们的目光刹那间相交。接着,她猛然望向别处。塔里克抓着她的手肘。
加百列从口袋里拔出伯莱塔,这一刻,一辆汽车从街角猛冲出来,加速朝他身上撞来。他只得快步闪身避开。接着,那车戛然而止,将加百列同塔里克和杰奎琳隔在两边。
面朝塔里克的车后门开了。他把杰奎琳向前一推,强迫她上了车。她的手袋从肩上滑下来落在马路上。塔里克朝加百列狞笑着,钻进车里,坐在了杰奎琳身边。
那车疾驶而去。加百列穿过马路,拾起杰奎琳的手袋。接着,他回到餐厅,去接那女孩子。他们一道沿着圣丹尼斯大街走着。加百列打开杰奎琳的手袋,翻看着里面的东西。里面有她的钱夹,她的护照,一些化妆品,再有,就是加百列在画廊里给她的那枚金色打火机。
&ldo;你当时就该射击,加百列!&rdo;
&ldo;我没机会。&rdo;
&ldo;你大可以从车顶棚射进去!&rdo;
&ldo;扯淡!&rdo;
&ldo;你有机会的,可你犹豫了!&rdo;
&ldo;我犹豫,那是因为如果我一枪打不穿车顶棚,子弹有可能射进街对面的餐厅里,有可能又伤了一条无辜路人的性命。&rdo;
&ldo;你从前可是义无反顾的,才不会顾虑失手了会怎样。&rdo;
面包车加速从人行道开下来。加百列坐上车后部的载货区,女孩就在他对面,神情专注地盯着他。加百列闭上双眼,努力想静静地思考一阵子。实在是一场彻底的灾难。杰奎琳走了。她没有护照,没有身份证件,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追踪方式。他们原本有一条重大优势:可以全程知晓她的位置。如今这条优势不复存在。
他想象着事件的过程。塔里克和杰奎琳离开餐厅。汽车突然闯出来。塔里克将杰奎琳推到后座上。塔里克朝加百列狞笑。
加百列闭着眼睛。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鬼魅般的塔里克,正向他挥着手。他的手段,如同范戴克隐藏图画的画笔。他什么都知道,加百列心想,他知道我会到圣丹尼斯大街来找他。是他引着我去的。
沙姆龙又开口了:&ldo;你首先要对杰奎琳负责,不是她身后餐厅里的人。你应该当时就开枪,不计任何后果!&rdo;
&ldo;就算我打中了他,杰奎琳还是会被带走。她在车上呢,引擎还没熄火。他们会把她带走,我完全没法阻止。&rdo;